何頤將眉一挑:“我記得二月中旬府裡就派人送了信回來,怎麼到了如今屋子竟還未修好?”
“這宅子許多年無人居住,雖然是修屋但幾乎算是重新建了一遍。不過隻剩些許牆麵未抹了,今日晚些時候便可完工。”
“那你打算讓少爺我從哪兒進門?”
“東邊的角門是當年府裡日常進出所用,當年老國公們也從那邊走的。少爺若是不介意……”
何頤甩著手中的鞭子,滿臉的不耐:“若我說介意呢?”
如果對個想施下馬威的奴才也溫言和善,恐怕有人要覺得他良善好欺了。
“可這一時半會兒的……”馮仁麵上露出為難之色,“五少爺不如先進門,咱們今後日常出入再從這大門走?”
何頤翻身便下了馬,又喚來觀棋:“去後頭與母親說一聲,就說咱們家的屋子還未修好,需得稍等片刻才能進門。”
觀棋素來機靈,一下便懂了自家少爺的意思,轉身便跑去了後頭範氏等人乘坐的馬車。
“太太、少奶奶、七少爺、三小姐!”觀棋放開了嗓子,將四房所有主人的稱號都叫了一遍,“馮大管事說了,咱們家的屋子還未修整好,讓主子們且等上片刻再進門呢!”
觀棋的聲音極大,就連最前頭的何頤、馮仁都聽得一清二楚。街麵上的行人亦是將這話聽在了耳中。
趕路的行人放緩腳步,均豎起耳朵,眼神不住的往這邊飄。
馮仁頓時心中大急。
四房可是何家的主人。如果真將他們晾在大門口,恐怕明日全升州城都會知道,何家的仆人馮仁奴大欺主,竟攔著主人不讓進門。
到那時他苦心經營的名聲就全毀了!
“五少爺,馬上就到午膳時辰了。咱們還是快進去吧,府裡已經備下了上好的席麵。還有一壇照著古方釀的寒潭香。小的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天香樓老板手裡買下的。”
都說五少爺好美食美酒,尤其喜歡這種失傳了的美酒。有前朝宮廷禦製的寒潭香,定能將他騙進去!
何頤心中好笑,老太太說這馮仁忠厚老實,恐怕都是十幾年前的印象。今日為了給他個下馬威,竟手段百出。看來是在老宅大權獨攬十幾年,不想被四房壓在頭上呢!
“馮管事說的也是。”何頤皺著眉頭沉思了會兒,一副左右為難的模樣。
就在馮仁以為他馬上要同意時,何頤轉頭向何貴道:“派人去天香樓定一桌席麵來,再買上一壇寒潭香。咱們今日就在這府門口用膳吧。”
說著笑看了馮仁一眼:“少爺我日日在酒樓用飯,在自家府門口還是第一次,正好也體會體會幕天席地是何滋味。”
馮仁明白,今日這下馬威是施展不成了,若是僵持在府門前,最終吃虧的隻有他。
想明白後,馮仁連忙叫過自己隨身跟著的小廝:“快去裡頭吩咐一聲,就說四太太和五少爺等主子已經到了,讓手腳都快著些,萬不可讓主子多等!”
那小廝也是個伶俐的,掉頭便跑進了府裡。
約莫過了半刻鐘,何府的正門大開,先前那小廝小跑著出了門。
“五少爺,裡頭的工人說已經完事兒啦,您這就可以進門了。”
何頤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馮仁:“不是說晚些時候才能完工麼?”
馮仁笑著打哈哈:“約莫是工匠們擔心時間不夠,故意將時間報長了吧。”
這奴才果然老奸巨猾。
今日騎了半天馬,何頤也不想和他多說,索性目的已經達到,便命下人們抬上行李進了門。
圍觀的路人見沒了熱鬨可看,紛紛散了開去。其中有個滿臉絡腮胡子的,站在原處想了一會兒,而後轉身往南邊而去。
…………
“爹,我今日跟了一路,瞧的真真兒的,五少爺並非傳言中那等酒囊飯袋。咱們這次定能將馮仁給拉下馬!”
絡腮胡子麵前是個滿頭花白頭發,麵上丘壑縱橫的老者。兒子叨叨咕咕說了一大通,他卻仿若未聞一般,隻顧用撣子給書冊撣灰。
絡腮胡子急了,奪下父親手中的雞毛撣子。
“爹!您到底聽到沒有啊?”
老者這才有了反應,他瞥了一眼絡腮胡子,伸手又奪回雞毛撣子,在各個貨架上撣著灰。
“我又沒聾,當然是聽見了。但即便他不是酒囊飯袋又如何?馮仁在升州經營了十幾年,一時半會兒的哪裡是個黃毛小兒就能扳倒的?”
“可總要試試吧。咱們被打發到這品墨軒都十幾年了,馮仁硬說這是什麼當年鼎盛至極的書齋,要您好好經營。可這裡地處偏僻,半個月都不見得來個人,哪裡來的生意?去年又說爹您經營不善,連掌櫃的位子都奪了去。再不反擊咱們就真的要被攆出去了。”
老者許是受過傷,左腿瘸的有些厲害,但他的行動卻毫不受損,靈活的在貨架間走動。雞毛撣子一一掃過,將書冊上的灰塵清理掉。
絡腮胡子跟在老者後頭轉悠:“您那賬冊都記了十來年了,年年都有新的往上添,卻一次也沒用過。咱們總不能光記著玩兒吧。我的親爹啊!您今年都已經快七十了,還有幾年時間可等!”
老者被說的愣住。
是啊,他都已經六十八歲了,還能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