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姑娘請披黃袍(二十一)(1 / 2)

“若是武寧能有平盧一半讓朕省心,象州也不至於到了如今的境地。”

雖然已經大病得愈,大啟當朝陛下的麵色比起四年前還是憔悴了許多,眼角略有些向下,看著比從前多了幾分戾氣。

她看著孟月池,看著年輕人那雙皮肉緊實的手,還有光潔平整的臉龐。

“朕看你的模樣,真是想不到你怎麼把平盧建成了如今模樣的。還是跟從前一般乾淨模樣,一點風霜沒沾過似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為帝的女子年華漸去,匍匐在地上的女諸侯卻還那般年輕。

仿佛一縷煙,隱秘的心思從她的心裡一晃而過,她看向孟月池的目光裡多了些深意。

“朕下令自象州往武寧一線州府開關放人,你是如何想的?”

“陛下廣布德政,體恤武寧戍卒,此乃天下之幸也。”

“你真是這般想的?”

萬俟玥走近了一步,似乎想用一雙眼睛把麵前跪著的人看透。

“陛下,江左益叛亂之禍已過數年,平盧各地百姓聽到鐵器碰撞之聲仍是驚駭不能自已……陛下是知道的,雖然旁人都稱呼微臣是什麼素手閻羅,可微臣還是更喜歡賺錢。”

“噗呲,哈哈哈哈……朕的名刀烈馬,可不能光想著賺錢。”

萬俟玥轉身,走回了禦座。

孟月池垂著眼眸,隻看著自己眼前的青磚。

“象州帶頭作亂之人叫屠勳,是武寧軍派往象州的糧草判官,若是這些嘩變之兵能安安分分地過了江,回到武寧,此人,你要給朕除去。”

萬俟玥的手在桌案上敲了幾下。

刻漏的銅壺往下滴水,發出了輕響。

“若是途中生變……那些屍位素餐之輩,朕不指望,你要想辦法,把亂事給朕擋在武寧。不可過岱山,亦不能過許州。”

和孟月池一樣,萬俟玥並不相信武寧軍的北歸之路上那些官吏能乖乖聽話,讓開了關隘。

可如今的大啟並無能力派大軍南下殲滅聲勢漸起的嘩變之軍,時間上來不及,財力上也做不到。

就像她這個當朝君主,她不能在此時將女官趕出朝堂,任由那些世家豪族把持朝政,哪怕女舊臣遺脈那些廢物在打著她身後事的主意,她也不能把那個覬覦帝位的樂寧郡王直接囚禁或者殺了,她要表現得不在乎。

仿佛一隻還在盛年的老虎,不會對一隻猴子全力相搏。

轉身她再次看向孟月池。

“若有辦法,明年再多送些銀子過來。”

孟月池與江淮世家合夥在中原賣鹽,之所以能這般順利,是因為她將其中的一大部分所得都送來了繁京。

這些年官鹽凋敝,私鹽猖獗,尤其是中原各地的官鹽場在江左益亂軍過後幾乎都被毀了個乾淨,孟月池區區一個平盧送來的鹽政所得竟然比七道轉運使加起來還多。

“義武將軍王懷義打夷人打不過,還讓武寧軍在他眼皮子底下嘩變,滄州、鎮州、

定州三地,你且暫管起來。”

這就是給孟月池甜頭了,讓她做這麼多說不出明目的事,卻不能明著給賞賜,既然她說自己愛賺錢,就讓她去接手三州的鹽田,賺了更多的錢回來。

“臣領旨。”

看著孟月池離開內殿,萬俟玥無聲地長歎一口氣。

“蘭君。”

“陛下。”

“今天引兒去了孟宅?”

“啟稟陛下,瑞郡王在孟宅隻呆了一刻,送了孟大人一本書。”

“送書?嗬嗬,孟月池可不會攙和奪嫡的渾水。提醒提醒引兒,朕已經讓梅舸做了他的老師,又把那麼多飽學之士送去了永鄴,他可不能再貪心了。朕,不想他成了第二個樂寧郡王。”

“是,陛下。”

當天夜裡,山河池裡有女官落水身亡,正是一直在瑞郡王身邊伺候的江吟江女官。

【屍首直接送回給江家】

寫完這幾個字,萬俟引坐在燈下,隔壁的院子裡傳來了一陣笑聲。

那笑聲很是駭人,仿佛鬼哭一般。

樂寧郡王,陛下沒有殺她,沒有圈禁了她,年初還給她選了個家世才色兼備的“選侍郎”,她真是運氣不好,懷著孩子的時候看見了那選侍郎與人私通,生生氣沒了孩子,選侍郎當著她的麵自儘,從那之後她人就不好了,每天夜裡哭哭笑笑,不成樣子。

就像江吟一樣。

運氣真不好。

沒關係。

萬俟引將自己的本子一頁頁撕下來,放在了火盆裡,仿佛是在燒紙錢。

借著陸寒城的命搭上了手握四州的平盧節度使,便是第一步。

火舌舔掉了他手中的紙,他緩緩一笑。

火光照亮了孟月池的臉,她將自己到了繁京之後收到的所有信函付之一炬。

“明日開始你們便收拾東西,將該帶的人、能帶的人都帶上,路上走得慢些也可,取道並州,在定州等地看看,再帶著他們去平盧,我給息將軍寫了信,她到時候會帶人往定州接你們。”

裴文姬看著自家大人臉上的平靜模樣,卻覺得自己的心是七上八下。

“大人,您隻帶五個人去廬陵……也太少了。”

“若是路上太平,五個人足夠,若是路上不太平,我帶十個二十個也一樣,倒是你們,一路上警醒些。”

孟月池看向自己的一乾僚屬。

“就說我有事提前返回了平盧。”

“大人你放心,我已經跟家裡借了五十個部曲,您既然說願意讓我堂兄去平盧,我還能再借五十個。”

餘下的,裴文姬和公孫馨看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大人執意要去廬陵,最大的可能,就是大人的恩師薛重歲出事了。

馬上要過百歲的老人,實實在在的人瑞……隻怕也是到了日子了。

翌日一早,城門剛開,十幾匹快馬自繁京北麵的常勝門飛奔而出。

沿著官道一

路南下,每日定下疾行三百裡,不分日夜,六驛一換馬,渡山涉水到了江州過江時,孟月池的腿上已經全是磨出來的血痂。

隨行五人之中有兩名是息猛娘專門訓來護衛孟月池的女衛,見她這般不要命似的趕路,她們連勸都不知道該怎麼勸。

“沒事,我還撐得住。”

說話時,這位聞名天下的素手閻羅麵帶微笑,仿佛是不覺得痛一般。

其實,聽見梅舸那句話之後,她就想直接出發到廬陵,不去進什麼內殿,不去聽皇帝的那些試探、挑撥,不去想什麼鹽政和錢。

廬陵出事了,出事的一定是山長。

可惜,她不能。

十五歲的孟月池知道了科舉之路不能走了,她可以轉身就走。

二十三歲的孟月池不能在知道恩師出事之後轉身離開皇城。

“大人,這些磨傷的地方卑職給您包起來,再在外麵裹上藥。”

孟月池點了點頭。

夜裡,江麵上燈火通明,孟月池走出船艙,看見那些船都是從南往北去的。

“都是些老爺,怕賊兵作亂,傷了家裡基業。”

船娘坐在船頭,手裡抓了一把炒香的蠶豆。

“像官娘子你這般過江往南邊兒去的,現在可少了呢。”

孟月池拖著腿走過去:

“你這蠶豆還有多的麼?我多買些。”

船娘也不客氣,掏出了一個紙袋子。

“十五文。”

孟月池拿起錢袋,借著船燈數出了十五文,不多不少。

船娘子掂了掂,說:“您這錢倒是實在,早知道我就收您十三文了。”

說著,她把十五文錢都收進了布袋。

孟月池笑了笑,將蠶豆遞給了身後跟著的女衛。

船娘見狀笑了:“我還是第一次當官的給下麵人買蠶豆,還數著銅板買,大人你不是江南的官吧?”

“不是,我是在北麵為官,這次是告假回家。”

“我說您口音像南邊兒的,您是要去哪兒?”

“廬陵。”

“廬陵啊!哎呀!好地方!”船娘子一拍大腿,腿上原本落的蠶豆皮子都被震到了地上,“廬陵有個書院您知道吧?哎呀,把一個漁家女教成了鬼將軍!我們這些江上人家都想著把家裡的孩子送過去呢!”

孟月池笑了:

“我聽您言語爽利,您的孩子想必也是聰明的,去了廬陵書院肯定能學得極好。”

“嗐,前幾年叛軍殺來的時候要奪我家船,我不肯,我兩個孩子被活活燒死了。”船娘還是笑的,“下輩子投個好胎,讓她們下輩子的爹娘送她們去廬陵讀書吧。”

孟月池看著眼前的婦人。

婦人擺擺手。

“都過去啦。”

孟月池轉開了目光。

“我趕回去,大概也隻能看見自己至親之人最後一麵。”

望著投在江裡的月

亮,她的語氣輕緩。

“我的至親之人才學極好,說不定等她到了下麵,能開個黃泉書院,您的兩個孩子在裡麵讀著書,等著您長壽而去,一家團聚。”

船娘子深吸了一口氣。

“你這位官娘子真是古怪,也不知道您是要讓我哭,還是讓我笑。??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擺擺手,船娘子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第二日早,船在江北靠了岸,孟月池帶著人牽著馬下了船。

見十幾匹馬走遠,有幾個光著膀子的漢子從船艙裡探出頭來。

“花大娘,咱們苦等了一夜,您怎沒讓咱們動手呀?那可是十幾匹馬呢!”

坐在船頭的船娘子啐了一聲:

“你知道那官娘子是什麼人?動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漢子們嚇了一跳:“花大娘,那、那娘子是誰啊?”

看向一行人遠去的方向,船娘子說:“往南邊兒道上傳傳消息,閻羅南下,咱們都受過她平叛的恩德,一群小水鬼兒就避著吧。”

“閻羅?”

幾個漢子們傻眼了。

“那娘子看著瘦瘦弱弱的,她真是素手閻羅孟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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