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釵環實在是重,她脖子又發僵了,扶著發髻轉了轉脖子,秦桑見狀,一手幫她托住發髻,霎時脖子輕鬆了不少。
“再說,我與李姑娘自幼相識,和她打聲招呼而已,瞧把你們緊張的。”
綠枝看她表情,半點煩躁憋悶的影子都沒有,心裡的話在嘴邊繞,想問又不敢問:“那個……姑娘啊……”
林晚宜知道她想問什麼,直接答:“真放下了,一點都不在意。”
上輩子纏綿病榻時她就想通了,看上顧星皓,不過是因為李清月而已,真說起來壓根沒存幾分真心。
這輩子不與李清月較勁了,顧星皓於她也就是一俊朗窮書生而已。
俊朗的男子多了,近的有爹爹、兩個哥哥還有剛分開的沈意遠,遠的有皇城眾多郎君,欣賞歸欣賞,總不能個個都放心上吧。
再見他,即便他與李清月親密無間,心裡也沒起什麼波瀾。
綠枝拍掌:“我說嘛,咱姑娘就是拿得起放得下。”
前段時間姑娘不再提顧書生,縱使她們心中有許多疑惑,也絕口不提他姓名,生怕一提姑娘就回心轉意。
今兒總算把話說開了,以後那顧書生
她一半身子坐在秦桑身上,一激動,就把秦桑擠歪了,秦桑要幫林晚宜托住鬢發,不好亂動,費了好大力氣才穩住手,瞪她一眼:“我說綠枝姑奶奶,再高興也得悠著點吧,再這麼下去,我的小命都要去掉半條。”
綠枝擺擺手:“得得得,我出去了。”
應是綠枝出去照應過車夫,馬車速度又快了起來,到了行宮周圍,路平整了許多,車輪聲入耳也沒那麼難熬。
才走了一會兒,又有馬蹄聲傳來,不等秦桑掀簾查看,綠枝先轉頭報信。
“是二公子來接姑娘了。”
林晏晝過來,第一句話就是:“臨之呢,怎麼不請人回家坐坐?”
林晚宜懶得搭理他。
他才想起來,今日見麵爹娘是不知情的,嘿嘿笑著:“燦燦累不累,眯會兒,到家了哥哥叫你。”
林晚宜抬眼看他:“我當你隻認識什麼臨之呢,原來還記得有個妹妹啊。”
“哪能呢,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妹妹啊。”
他們回去,右相已經歸家了。
林晚宜今日這一身實在沉重累贅,她有些吃不消,先回房換了輕便的衣裳再過去。
右相他們已經在膳廳了,她一到,周夫人就問:“燦燦今日去哪兒了,午歇醒了沒看見人,問了丫鬟才知道你出去了,怎麼跟子安一道回來了?”
林晚宜借林晏晝的口去約沈意遠,本意是想瞞著右相和周夫人的,可周夫人這麼一問,她又懶得撒謊編理由:“是去顧蝶閣了,那處環境不錯,下回同娘一道去。”
周夫人點頭:“上回你哥哥打了你的胭脂,這次銀子叫他給你出。”
“娘。”林晏晝不滿。
燦燦手頭寬裕得很,他不去借就算好的了。
“銀子沒花出去,去顧蝶閣是為了見鎮北王,走前他將賬結了。”
林晏晝瞪大了眼,說瞞著爹娘的也是她,結果光明正大說出來的還是她。
瞥一眼爹的表情,希望爹彆動怒,不然到時受苦的還是他。
“臨之這孩子就是周到……嗯?”周夫人反應過來,“燦燦。”
林晚宜挽住周夫人的胳膊,輕搖:“隻這一次嘛,以後肯定不背著爹娘見他了。”
右相臉色不佳:“什麼話家裡不好說,非去外頭。”
“我都大了,總有些小秘密,爹就彆問了,給我留些麵子,好不好嘛——”
右相咳了一聲:“沒有下回了。”
林晚宜就是算準了右相禁不住她撒嬌,從小到大,隻要軟綿綿喊聲“爹”,就沒有她得不到的東西。
“爹爹真好。”
周夫人輕拍她的手腕:“爹娘不是迂腐的,你們成親是早晚的事情,不會攔著你們見麵的,隻是行宮這裡都是熟人,見多了難免落人話柄,下回將人約到家中來,娘保證避得遠遠的,不偷聽偷看。”
燦燦和臨之關係好,成親後也能磨合得快些,到時恩恩愛愛的多好,周夫人樂見其成。
聽周夫人這麼說,右相臉色陰沉下來,這才幾天啊,偷瓜賊就將他的小西瓜的心偷走了。
周夫人瞥見他的臉色,嗔他一眼,對林晚宜說:“你外祖父當年也是這個樣子,一聽見你爹的名字臉就拉得老長,燦燦彆管他。”
林晏晝偷笑,湊熱鬨道:“是嗎,那爹有沒有做些討外祖父歡心的事?”
回想當年娶妻真是不容易,推己及人,對沈意遠的不滿減少了一些。
周夫人笑道:“當年你爹簡直使出了渾身解數,十八般武藝,樣樣都來了一遭。”
難得見爹麵色發窘的樣子,林晏晝膽子肥起來了:“娘撿個好玩的講給我們聽聽唄。”
周夫人當然不會當著孩子們的麵損了右相當爹的威嚴:“待明年武舉結束,就該給你說親了,到時你就能體驗這滋味了,到時彆忘記找你爹取經。”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用膳時格外融洽。
用完膳,林晚宜沒有多留,她今日累著了,想早些回去歇息,周夫人沒有留她,趕了林晏晝陪她一路走。
還沒出去,門房就拿著封拜帖進來,說是左相府送來的給姑娘的。
林晚宜順手接過來,是李清月想見她。
白日裡撞見李清月和顧星皓,他們在林子裡見麵,肯定是不想左相夫人知道,想見她,估計是讓她彆將此事往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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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宜小時候同李清月關係不錯,後麵介意起彆人目光時,不自覺開始和李清月較高低,兩人頗有些麵和心不和的感覺,後麵又有顧星皓攪局,近一年碰麵都隻是問聲好而已。
上次慶和殿倒是融洽了不少,但也沒好到將人請進閨房密談的程度,李清月到後,林晚宜在荷花池邊的涼亭中招待她。
池子裡的花骨朵漸漸開了,舒展的荷花瓣隨風搖曳。
林晚宜為避免兩人陷入無話可說的尷尬境地,提前著人在亭中支了個小爐子,以便借煎茶讓手裡忙起來。
李清月吩咐身邊的丫鬟留在亭外,顯然是有話要說,秦桑和綠枝也就沒有跟進來。
林晚宜請她坐下後,看著燃著的火爐有些手癢,不等尷尬無言時就動了起來。
其實李清月還是那個李清月,溫婉的性子與幼時差不了多少,這是林晚宜放平心態後第二次見她,意外地聊得還不錯。
從首飾衣裳,再到各家的趣事,什麼都能聊,好像前幾年的疏遠沒存在過。
“昨日的事……”李清月終是提了。
林晚宜輕搖團扇:“放心,我不會往外說的。”
“多謝。”羞澀垂眸,緊張地絞著衣角,想解釋一番,“他家中出事,身邊隻有我能幫他……”
林晚宜這才想起,那書裡好像是寫了顧星皓母親病重,缺一味珍貴藥引救命。他家貧,既無銀子也無門路,是李清月及時幫他,救了他母親的性命,也是這件事後,顧星皓才慢慢對李清月動了心。
“說這些做什麼,你不怕我和從前一樣,成日到他麵前晃悠嗎?”
李清月咬唇,一雙眸中霧蒙蒙的,格外惹人憐惜:“我隻是覺得他有才華,不該被幾兩碎銀困住,對他……並無其他想法。”
“哦?原來你心中沒他啊,白擔心了,既然你如此坦誠,那我就明說了吧,我對他還存了些想法。”
山泉水煎的茶,煮沸後格外清香。
李清月拿不穩手中的茶盞:“你……”
林晚宜遞了塊帕子給擦手:“我什麼呀,我唬你的,瞧你緊張的,並無其他想法,這說法估計隻能騙騙你娘。”
李清月是左相嫡長女,她的親事好壞,或多或少會影響到下麵的弟弟妹妹,顧星皓家世實在太差,在他功成名就前,左相夫人不可能答應將女兒嫁給他。
看她提起顧星皓時滿不在乎的樣子,李清月思忖再三,終是將這些天縈繞在心頭的話問了出來:“你……是真放下了嗎?”
怪不得那書裡總說她天真純粹,她這樣笨笨的,確實沒什麼心計,怪不得最後她抱得郎君歸。
林晚宜歪頭看她:“沒放下的話,昨日就該去你娘麵前告狀了。”
李清月聲音輕輕的:“你不會的。”
這些年她們不算親近,總被人放在嘴邊比較。
李清月知道她的驕傲,任何事都想做到最好,但她想爭都是光明正大靠提升自己來爭取,從來不屑使小人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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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月走後不久,周夫人也回來了。
因為林晚宜不願意去行宮裡,最近都是周夫人去幽篁殿陪周皇後說話解悶。
林晚宜看周夫人神情裡帶著絲不悅,貼到她身邊問:“娘,怎麼不開心呀?”
周夫人摸摸她的臉頰,勉強撐出個笑臉:“沒有,就要回望京了,有些舍不得這裡。”
“怎麼這麼快?”按往年的日子推算,最少也得十天半個月後才啟程回望京吧。
“李貴妃遇喜,山中陰寒不適宜養胎,皇上有令,兩日後動身回去。”
李貴妃是李清月的姑母,這樣的大事,那本書上費了不少筆墨去寫。撇去那本書不談,上輩子她是知道此事的。
她後知後覺地覺察出不對勁。
就如剛剛李清月提的顧星皓母親患病一事一樣,她早該知道的事情,卻等到事情發生後有人明明白白告訴她,她才能記起來有這事。
嘗試回憶李貴妃這胎是男是女,腦袋都快想破了,卻朦朦朧朧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燦燦?燦燦。”
過於專注,周夫人連著喚她幾聲,她才遲緩地應:“噯,娘,怎麼啦?”
周夫人點點她的鼻尖:“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林晚宜伏在周夫人肩上,聲音悶悶的:“突然忘了件事,剛剛嘗試著想,但是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既忘記了,肯定不是什麼緊要的事,忘了就忘了吧,指不定哪天就想起來了,不值得為這苦惱。”周夫人撫著她的背,哄小孩似的哄她。
她想也是,忘了就忘了吧,重活一次已經是上天恩賜,往後那些忘了就忘了吧。
指尖描摹著周夫人衣裳上的繡紋:“娘在為何時煩憂,為貴妃娘娘懷胎一事嗎?”
周夫人放低聲音:“李貴妃聖眷正濃,皇後娘娘難免失落。”
周皇後與皇上是少年夫妻,比不得後來的李貴妃年輕。曾經的情誼尚存心間,李貴妃卻在皇上寵愛下四年兩胎。
“哼。”林晚宜替姨母不值,“我的夫君,絕對不許和彆的女子生孩子。”
“這話娘跟前說說就好,妒可是‘七出之一,外人麵前可不敢胡說。”
“怕什麼,不等他休我,我就和離了,才不拖泥帶水。”林晚宜直起身子,信心滿滿地道,“娘大可放心,鎮北王應了我,以後不會有妾室的。再說,他自己應承的事情,誰能說我善妒。”
男子大多三妻四妾,能做出此等承諾,實在難得。
周夫人先是吃驚,隨即欣喜笑開:“臨之是個重諾的,燦燦有福了。”
“有什麼福,若想家宅安寧,這是他該做的。看爹爹從不拈花惹草,咱們家多好呀,彆人眼紅都辦法。”
林晚宜說得理所當然。
從小看著右相和周夫人相處,她不覺得潔身自好是什麼難事。
周夫人無奈又欣慰:“你啊,臨之算是被你吃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