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自己住。”
那一次後,兩人又好多天沒見麵。
天氣逐漸變暖,空氣發悶,周遭都充斥著緊迫的味道。
一日晚自習前,許歲和同學去書店買老師推薦的模擬習題。
湊巧的是,她在馬路對麵的燒烤店門口看到了陳準,他應該是吃過飯了,正下台階。
許歲心裡挺開心的,剛想叫他,就見門口又走出一個男生,平頭,小眼睛,穿骷髏頭的黑短袖和牛仔褲,從台階上幾步衝下來,直接搭住陳準肩膀。
許歲皺了皺眉,覺得那男生很眼熟,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回過神時,兩人已經勾肩搭背地走遠了。
同學拉著她去買烤冷麵,暫時打斷了她的思緒。
這日晚自習結束後回到家,許歲做了套習題仍無睡意,她塞上耳機,準備聽一遍英語聽力來助眠,迷迷糊糊快睡著時,又猛地睜開眼。
許歲想起來,曾在學校門口見過那男生,當時他一身痞相,塞給陳準一張不入流的光碟。
許歲一骨碌爬起來,躡手躡腳去客廳給陳準打電話。
“喂?”那邊聲音冷淡。
許歲怔住了。
陳準:“說話。”
許歲回過神來:“還沒睡呢?”
“是啊,什麼事?”
“我今天在學校附近看見你了,你剛吃完飯。”許歲手指繞著電話線,試探道:“你和你同學,你那同學我怎麼沒聽你念叨過。”
陳準有點不耐煩:“你大半夜打電話就問這個?”
許歲下意識抬頭看時間,原來已經零點三十分。
她說:“這麼晚你還沒睡?”
“就睡了。”
“哦。”
那邊沒再搭腔,許歲舉著電話,隻聽得到滋滋電流聲。
記憶裡她和陳準從沒這樣生疏過,什麼時候開始,講話前她需要仔細去斟酌。
許歲早已忘記打這通電話的初衷,又過幾秒,她慢慢放下聽筒,兩人竟有頭沒尾地結束通話。
在客廳獨坐了會兒,許歲回房去。
外麵不知何時下起雨,打開窗,雨星撲麵,帶著翻新土壤的氣息。
她趴在桌上看外麵,心情低落極了,回想這幾個月發生的事,大家都忽略了陳準的感受。有些心情他不願與父輩傾訴,但她是不同的吧。
他們雖沒有血緣關係,但磨合多年,已經當彼此是家人了,她怎麼忍心冷眼旁觀他痛苦。
她恨死了自己的無情和置身事外。
許歲就這樣睡著的,在窗前吹了一夜的風,起來後脖子落枕,腦袋脹痛,渾身發冷,一測體溫高燒39度。
郝婉青沒讓她去學校,怕她精神一直緊繃反倒適得其反。她吞下兩粒退燒藥,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睡著前許歲目光落在書桌的記事板上,今天的日子還沒改,距離高考不足四十天。
再次醒來,已是下午。
她迷迷糊糊聽見外麵有人在講電話,好像是陳準班主任打來的,說最近陳準斷斷續續逃了幾次課,今天又沒來,想請家長過去一趟。
因為以往陳準住在許家,一般情況下,家長會也是郝婉青去參加,所以班主任才會第一時間把電話打到這裡來。
許歲下床去,郝婉青已經在和陳誌遠聯係了。
許歲等著她講完,問:“您去學校?”
郝婉青氣得不輕,板著臉答:“我不去誰能去。”
“那我去陳準家裡看看。”
“老實待著吧你,感冒了彆到處跑,我去完學校再去找他。”
“沒事兒,退燒了,我順便出去透口氣。”
郝婉青用手背試了試她溫度,沒說什麼,拎著背包急匆匆出門了。
許歲綁好頭發,洗了把臉,也出門去找陳準。
她懶得騎車,攔了輛的士。
過去時陳準家院門虛掩著,院子裡沒有狗,看來他在家,端午被牽進了屋裡。
她去敲門,沒多久,門開了,裡麵竟站著個濃妝豔抹的短發女生。
許歲一度以為來錯了地方。
“找誰啊?”對方倚著門框,上下打量她。
“陳準在嗎?”
“不在。”
許歲推開她直接進去,腦袋當即嗡嗡作響。
客廳裡煙霧繚繞,滿地狼藉,茶幾上堆滿零食、啤酒和煙盒。加上門口這位,一共五個人,兩女三男,昨晚那個小眼睛也在其中,都在沙發和地磚上或坐或躺。
許歲看向陳準:“你逃課就和這群人鬼混?”
陳準皺了皺眉:“你怎麼來了?”
許歲關掉震耳音樂,又走過去將陳準手中的啤酒瓶砸在茶幾上:“誰叫你逃課的?誰攛掇的你?你跟這群人能學出什麼好?小小年紀不在教室裡,混在一起抽煙喝酒?”
許歲惱火陳準不爭氣,劈頭蓋臉將這群人一頓罵。
房間即刻鴉雀無聲,好幾雙眼睛盯住她,目光不善。
曾鳴默默哼笑了下,在桌角按熄煙頭,走過來打圓場:“這不咱姐嗎,姐你誤會了,我們都是陳準朋友,他心情不好,我們過來陪陪他。”
許歲大聲:“起開。”
曾鳴頓住腳步,被個女的當著一屋子人卷了麵子,臉上立馬沒了笑容。
他記仇的很,彆人對他說過什麼做過什麼,總得一五一十找補回來。
陳準站起來,扯開她:“彆在這湊熱鬨,趕緊回去。”
“你想繼續這樣?”
陳準垂著眼,許是休息不夠的緣故,眼下一片青黑:“我的事你少管。”
許歲快要不認識眼前這個人,瞬間想起那年春節站在雪地裡想家的小男孩。
她第一次同他提起那場意外:“阿姨的事我也很難過,但這不是你胡鬨的理由,我想阿姨也不希望你這樣。陳準你要知道,15歲就一回,揮霍掉再也回不去了。”
陳準譏諷地笑笑,世界上根本沒有感同身受這回事。如果她也有相同遭遇,還會在乎青春?還能自以為是地站他麵前講大道理?
許歲又說:“你還有兩個月就要中考,我也還有不到四十天的時間,我每天都要麵對很多考點和難題,真的沒有精力總來找你。”
許歲心急如焚,但她不知道的是,現在什麼勸慰都是錯的。
“我要你管我的?”陳準冷聲:“怎麼著,我媽還得挑個時間死?避開您老的高考,早點就他媽讓車碾碎?”
許歲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你走吧。”
曾鳴眯眼笑著,坐回去看熱鬨。
先前的短發女生挽住曾鳴手臂:“叫你走呢,彆賴著了。”
許歲又開始頭暈,感覺手心一陣陣冒虛汗。她突然泄氣得很,覺得無能為力,他隻是父親朋友的小孩兒,不是她親弟弟,她又在堅持什麼呢?
許歲垂下眼,感覺說話的力氣都沒了,屋子裡並不安靜,有人笑著,有人竊竊私語。
她最後抬起頭,看著陳準,“你真差勁。”
許歲回去又燒了起來,比早上溫度還要高一些。郝婉青遞來藥和溫開水,她服下後,拉上被子就睡著了。
這場感冒反反複複,許歲四天後才去學校。
她開始心無旁騖為高考做準備,很少再去想陳準。
偶爾聽見父母在客廳聊天,郝婉青說,男的教育孩子就不如女的,老陳心腸軟,治不了陳準。
許康隻會唉聲歎氣,說他這個年紀剛好叛逆期,又遭遇生死離彆的人生大事,就怕沒引導好,那孩子走錯路。
郝婉青叫他少操心,說現在老陳南嶺和順城兩邊跑,能幫的我們肯定幫,儘力就好。
……
後麵再說什麼,許歲塞上耳機沒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