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瑛喉嚨一哽,向他抬起一雙手,“那這是什麼。”
周慕義一怔。
鄧瑛看著他的眼睛繼續說道:“我涉學田案,所以落到如此境地,身負刑具在刑部受審,待罪之人無尊嚴可言,十年寒窗苦讀,你也想最後像我這樣嗎?”
他說著朝周慕山身後的人望去,“你們也想像我這樣嗎?”
此問之下,人聲皆滅。
楊婉在鄧瑛的聲音裡聽到了顫栗。
“讀書不入仕,不為民生操勞,算什麼讀書人。”
他說完這句話,緩緩地放下雙手,轉身牽起楊婉的手,朝人群走去。
東廠的廠衛隨即攔下了錦衣衛的人,覃聞德道:“這些人由我們東廠帶走。”
校尉道:“憑什麼?”
覃聞德抹了一把臉道:“憑我們督主想,憑我東廠奉旨監察你們辦案,你們案子辦得不行,我們自然要接手,你們如果不服,大可讓張副使來廠衙求問我們督主。”
說著抬起周慕義的手腕,對廠衛道:“把拴著他們的那些繩子解開,人老大人也說了,這些都是有功名的人,這麼拴著太難看了。”
周慕義道:“我等死也不去東廠!”
覃聞德的火氣蹭蹭蹭地就上來了,就著刀柄往他膝蓋上一頂,直把人頂到了地上,“怎麼,這麼想去詔獄裡住著啊,那行,你去啊,其餘的人我們都帶走,就你,老子就把你留給北鎮撫司。你不是周叢山的侄子嗎?得得,趕緊跟這些錦衣衛去看看,你叔父受苦的地方。”
一個廠衛見覃聞德說得真,忙湊上前道:“真不救這姓周的啊,督主可不是這麼吩咐的。”
覃聞德哼了一聲,“老子就是氣不過。”
說完手一揮,“行了,帶走帶走,通通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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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邊,楊婉坐在馬車上等鄧瑛。
廠衛過來回報以後,鄧瑛邊一直垂著頭,良久沒有說話。
廠衛忍不住問道:“督主,北鎮撫司如果來問我們對這些人的處置,我們廠衙該怎麼給他們寫回條啊。”
鄧瑛道:“還有十幾日就是會試了,這些人不能關。”
廠衛道:“不關的話,那就得打了。”
鄧瑛聽完,捏著袖子,半晌才點了點頭。
楊婉扶著鄧瑛的手,幫他登上馬車,一麵問道:“要打多少啊。”
鄧瑛咳了一聲,“周慕義杖二十,其餘的人杖十。”
楊婉望著鄧瑛的側容,輕道:“他們得恨死你。”
“恨就恨吧。”
他說著閉上了眼睛,抬起頭雙手撐著額頭,斷斷續續地咳起來。
楊婉伸手輕輕地摩挲著鄧瑛的耳朵,“鄧小瑛,你怎麼了。”
鄧瑛沒有吭聲。
楊婉朝旁邊坐了一些,“要不要在我腿上趴一會兒。”
楊婉以為鄧瑛會推遲,誰知他卻慢慢彎下了腰,將臉靠在了楊婉的腿麵上。
楊婉低頭輕聲問道:“你被他們氣到了是不是。”
鄧瑛溫順地閉著眼睛,“嗯”了一聲。
楊婉摸著鄧瑛的額頭,“還是第一次看你那樣講話。”
“我以後不會了。”
楊婉溫聲道:“鄧瑛,你當年是怎麼讀書的?”
“和周慕義一樣。”
“不對,你比他厲害多了。”
鄧瑛咳笑了一聲,“你怎麼知道?”
楊婉仰起頭,“你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到底什麼才是大明朝真正的文心。不是沽名釣譽,以死求名,而是像你一樣,無論自己是什麼身份,無論在什麼地方,都不忘記自己最初所發的本願,為這個世道活著。你願意救這些讀書人,就像你維護易琅那樣,你眼裡才是朝廷的將來,是百姓民生,你比周慕義這些人要高尚得多。鄧瑛,從始至終,你都沒有辜負你的老師們,也沒有辜負你自己,你不愧為大明朝的讀書人。”
鄧瑛喉嚨有些發燙,“婉婉,我也不知道,我能再幫這些人多久。”
“還有我呢。”
她說完,用自己的披風蓋在鄧瑛身上,“我們去看白大人吧,你靠著我睡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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