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第4章

血檢的結果出來,裴陌並沒使用任何違禁藥物。

他的身體完全正常,隻是精神狀態不佳,不知是由於連續幾天沒有合理安排睡眠和休息,還是什麼彆的隱情。

警方放裴陌離開,從趕來接裴陌的助理口中得知葬禮的事,也有些不知該怎麼說:“……節哀。”

裴陌站在那輛純黑保時捷旁,他盯著那扇車門出神,身體十分僵硬,臉色有些陰鬱:“什麼?”

“節哀。”警方就事論事,“抱歉,我們不知道……您的配偶剛剛過世。”

裴陌“哦”了一聲,掏出手帕擦手:“沒必要。”

幾個警察盯著他,不由紛紛皺眉。

“他生了很多年病,病得很重,本來也活不長。”

裴陌說:“早晚的事,對他來說,活著反而是遭罪。”

這話未必沒有道理,很多被病痛折磨的人,未必不盼著解脫——可他語氣中偏偏有種惱人的無所謂和不以為然,不僅僅是淡漠,甚至稱得上冷血。

附近已經有不少各懷心思的鏡頭,助理臉色發苦,想要攔住他,不停在旁邊打手勢。

裴陌卻像是沒看到任何暗示,隻是盯著那輛車,繼續自顧自說下去:“反正他不知道疼,解脫就解脫了,沒什麼痛苦……”

有個年輕的實習警察實在忍不住,脾氣頂上來:“你這是什麼屁話?!”

“不知道疼,怎麼會活著遭罪?!”實習警察年輕衝動,被這種人氣得不輕,“隻有死人才不知道疼!你這人……”

他吼了幾句就被前輩扯住,閉上了嘴,臉色卻依然憤憤不平。

裴陌無動於衷,他現在已經證明了自己沒有用藥,又簽了罰單,這些警察沒有理由再耽擱他的時間。

“還有事嗎?”裴陌低頭查看手機,預約清理的時間早已經過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做,失陪。”

“你的配偶剛剛過世,如果是因為這個,影響了你的心理和精神狀態,近期就最好不要開車。”年長些的警察上前,最後善意提醒,“你可以適當休息……或者去給他掃一掃墓,陪陪他。”

裴陌像是聽見了什麼極荒唐的話——在溫絮白活著的時候,他也從沒陪過那個人。

現在溫絮白死了,他總算解脫,為什麼還要去那片冷森森的墓地?

死的明明是溫絮白,為什麼他要休息?

為了安全考慮,趕來的助理替他坐進了駕駛室。裴陌對這一安排十分不滿,皺緊了眉,像是有仇似的盯了那輛車許久,才拉開後座車門。

他向裡麵查看,那裡麵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和平時也沒什麼不同。

……並沒有一個人,坐在他的後座上,和他一起經過那片燒紅半邊天的晚霞。

裴陌過去從不留意這些,在發現溫絮白喜歡看風景後,就更覺得不耐煩,甚至無端厭惡。

他知道偶爾他們從醫院回來時,溫絮白沒那麼難受,勉強能坐起來,從

車窗裡向外看一看。

所以他故意把車開得忽快忽慢,讓那個人根本無暇看外麵。

……他執意破壞溫絮白喜歡的一切。

裴陌不覺得這有錯,溫絮白是裴家的同謀,溫絮白明明知道,那份婚約對他來說有多恥辱。

他背叛了母親,背叛了寧陽初,向那個惡心的家族卑躬屈膝,成了自己最厭惡的人。

這些年來,溫絮白是勒在他脖子上的枷鎖,勒得他喘不過氣。

現在這枷鎖終於斷裂,他也重獲自由。

“誰去盯的那些工人?”裴陌反複劃著手機,沒能及時去看那些工人清理洗手間,這個失誤讓他如鯁在喉,不受控的煩躁愈演愈烈,“他們做得怎麼樣,是不是又偷懶了?”

助理的麵色更苦——那個洗手間在二樓,本來就是隻有溫先生用來洗漱的,現在二樓已經沒有人住,根本就沒人用它。

一個沒有人用的洗手間,連續清理這麼多天,就算工人真不想偷懶,也實在不知道該再收拾些什麼。

“沒……沒偷懶。”助理當然不敢說這些,隻是粉飾太平地回答,“他們收拾得很認真。”

這個回答讓裴陌稍許滿意,靠回後座上,看著窗外劃過的風景。

助理見他心情稍好,壯著膽子進一步確認:“裴總……要不,下次他們再來,讓他們收拾一下二樓的其他房間?”

裴陌一口氣預約了半年的清潔,工人每天來一次,每天都要做滿兩個小時。

再這麼下去,“裴氏總裁疑似罹患廁所清理強迫症”這種離譜的標題,就要上八卦版麵的頭條。

助理隻是提了個最折中的解決方案,車裡卻陡然陷入詭異的沉寂。

這種詭異讓助理背後發毛,下意識降了車速,戰戰兢兢瞄後視鏡:“裴總……”

“其他房間?”裴陌敲著車窗,他仍然盯著窗外,仿佛那不是稍縱即逝的風景,是什麼股票瞬息萬變的大盤,“是乾什麼用的?”

他的語氣很正常,助理卻大駭:“是,是溫先生住的地方啊……臥室,起居室,複健室,書房……”

裴陌收回視線,“哦”了一聲,擺弄了兩下手裡的手機。

他太久沒去過二樓的其他地方,差不多都忘了。

不過助理說得對,他要邀請寧陽初住進去,的確要先把家裡收拾乾淨,至少不該再留下溫絮白的痕跡。

他已經和裴家割席,溫絮白是這段屈辱最後的罪證。

他應該把溫絮白從自己的人生徹底剝離。

“讓他們弄吧。”裴陌拋開手機,不以為然,“遺物,溫家要嗎?要就寄回去。”

助理訥訥幾聲,不敢說的太直白:“那,那邊說,既然溫先生已經和您結婚了,就……”

裴陌已經知道了他要說什麼——溫絮白早就不再算是溫家人了。

既然和溫家再沒什麼關係,當然也不必把那些遺物再特地千裡迢迢送回去。

溫家是比裴家

更冷血到極點的家族,在溫家?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溫絮白是格格不入的異類,是被剝奪了繼承權,以“放逐”的態度搭給裴家、扔給裴陌的累贅。

溫家沒有這樣的子弟,不僅是因為溫絮白得了這種沒出息的病。

生在溫家,要麼就不擇手段地向上爬,去搶那個家主的位置,要麼就自立門戶開枝散葉,發展自己的勢力,如果兩樣都做不到,那就該去自我了斷。

溫家的上任家主溫經義,用這種辦法往死裡逼迫三個兒子。長子溫煦鈞如今奪下溫家,把那老東西送進精神病院,幼子溫煦澤出走國外,白手起家創業,也已經很有出息。

隻有溫絮白,以這個病做借口,躲在裴陌的羽翼下,心安理得地做一個軟弱的廢物。

厭惡溫絮白到極點時,裴陌偶爾會生出混雜著不屑的憐憫。

他看著二樓的燈光,看到溫絮白披著外套、慢慢走路的樣子,在心裡想,這也難怪。

溫絮白是離了他就活不了的枯萎藤蔓,半死不活地扒著他,靠著他過活,當然不得不忍耐他。

……

“那就扔了吧。”裴陌說,“對了,給溫煦鈞發個賬單。”

他像是忽然找到了件值得興奮的事,忽然坐直身體,眼睛都詭異地發亮。

助理被他的狀態嚇得打了個顫:“什麼賬單?”

“溫絮白這些年的花銷。”裴陌皺了皺眉,他不明白這有什麼可問的,他還能給溫家發什麼賬單,“溫煦鈞不是忙,沒時間來葬禮嗎?”

收到對麵公事公辦的信函時,裴陌被不明來由的怒火吞沒。

他撕了溫煦鈞裝模作樣的追悼信,把那些碎紙片摔到來出席的代理人臉上,不顧葬禮的肅穆安靜,怒吼著讓這些人滾。

他不清楚這種暴怒的來由,隻知道滿腔憤怒無處發泄——他甚至想扯著早已死了的溫絮白坐起來,讓這個人看看,身邊血脈相連的親人都是什麼嘴臉。

溫絮白活著的時候,每次看到那張溫和平靜的臉,裴陌就控製不住想要撕下那張虛偽的麵具。

他要看溫絮白和他一樣痛苦,一樣煎熬,溫絮白應該和他一樣恨,他們相互懲罰和報複,他們該被恨折磨得喘不上氣。

他們兩家都是一樣的,一群唯利是圖的冷血惡徒,憑什麼溫絮白就能過得不怨不狠、平淡怡然,甚至有心情養花種草擺弄相機?

憑什麼溫絮白就能有心情去看那些破爛風景?!

……

裴陌靠在後座上,他枕著手臂,自虐似的慢慢咀嚼著這些恨意,讓它們滲到骨頭裡。

這種暴怒隨著溫絮白的死,隨著那個半透明的影子從他的車上離開,被架起的乾柴炙烤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不受控地向外溢出來。

裴陌的神情依然很平靜,平靜到漠然詭異。他不帶語氣地講溫絮白在溫家的處境,講溫煦鈞那個王八蛋有多冷血,現在溫絮白死了,他沒必要再給溫煦鈞留任何麵子。

“……聽懂了嗎?”裴陌最後停下話頭,

問助理。

有些事他不便說透,但助理應該能理解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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