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 / 2)

這些遺囑或許被寫了很久——肯定被寫了很久,每個方麵的負責人都有份。

裡麵的內容詳儘到隻要照做,就能得到一個穩定的、聯邦製的伊利亞,不論有多少紛爭和討論,皇帝已經行使了他最後的權力:頒布不容拒絕的遺詔。

詳儘到……看著這些遺囑的人,隻需要照著去做。

也隻能照著去做。

這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

他們拿著遺詔,直接在那片空蕩蕩的暖宮裡開會,討論更多的執行細節,座首的位置空著。

討論到最激烈的時候,偶爾有人抬頭,去看那把空著的椅子。

……充斥意識的茫然冷寂裡,沒有給痛楚留下更多的部分。

這七年裡,留下的人顧不上真正難過,因為太忙了。遺囑上留下的事要一刻不停地做,七年的時間也隻是堪堪做完。

而一個人,一個原本活著的人,倘若用這樣長的時間,對身後事寫下這樣詳儘的囑托……那麼一定說明,這個人已經很累了。

累到要把這些事全托付給彆人,要離開、要休息、要去選好的地方睡一覺。

那麼死亡就是最後的願望和獎賞。

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他們的陛下隻是實現了最後的、也是最初的願望。

他們的陛下早就想去“殘星”,是被伊利亞拖著、被這頂皇冠所承載的責任拖著,才不得不暫時留下來。

……

原本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剛才收下水晶,看到年輕的皇帝一閃即過的滿足神色,老負責人才終於遲了太久地驀然驚覺。

驚覺……死去的是一個二十三歲的年輕人。

是個很想出去玩,想去海倫娜撿一堆水晶回來,想跟大夥一起鬨、一起玩,看到有人收下自己的禮物,就會忍不住露出滿足神色的年輕人。

莊忱是被死亡奪走的。

伊利亞的皇帝是被死亡奪走的。

隻是因為死亡來的很漫長、預兆很足,所以年輕的皇帝有足夠的時間,安排好一切,從容去接。

或許是二十歲,或許是十八歲,或許十六歲那年……他們的小殿下收到死亡發來的請柬,於是很安靜地點點頭,就這麼起身。

就這麼去赴約,去走漫長的、回不來的路。

而那之後的所

有時間……原來都是告彆。

是他們太遲鈍了,他們以為的所有朝夕相處的時光,原來都是漫長的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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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老負責人的異樣,年輕皇帝的靈魂抬頭,扶住他的手臂:“元帥爺爺?”

老負責人定了定神,無聲搖頭。

他聽見自己低聲問:“找到……找到皇帝和皇後陛下了嗎?”

那個年輕人知道他在問誰,黑眼睛裡微微露出一點很柔軟的笑,垂著睫毛看了一會兒荊棘戒指,才輕輕搖頭。

“可能要去另一個地方找。”他慢慢地回答,“最安靜的地方。”

那場劇烈的爆炸毀了一切,包括上一任皇帝和皇後的遺體,也包括意識。

伊利亞的皇帝早就知道這件事,從即位的第一天就知道。

那些充斥整個世界的信息碎片,他每晚傾聽和注視“殘星”,從未聽見過父皇和母後的聲音、也從未看見過他們的影像。

死亡不是歸處,“殘星”並不是個完美的墳墓,那隻是一片冰冷死寂的地方。

這件事莊忱從一開始就知道了。

所以……被人在那把椅子上找到時,蒼白冰冷如霜雪的年輕皇帝,手指才會攥得極緊。

因為那不是歸處、不是家……那隻不過是場拒絕牽涉任何人的死亡。

他們的好陛下,讓所有人都堅信,這場死亡是久違的休息和安寧,是期待已久的終局。

可這隻是個很漂亮的假象。

假象之下,“殘星”一片冷寂空無一物,隻有當初奪去他父母的隕石碎片,隻有他父母留下的星艦殘骸。

吞噬感知吞噬意識,風饕雪虐下的死寂,沒有人接他,沒有人抱他。

那隻不過是一場赴了太久的死亡。

……

老負責人沒有把這些念頭說出來。

因為靈魂已經能感知思想,而握著他手臂的年輕靈魂,在察覺到他的思緒時,望著他微微搖頭。

在他眼前的靈魂,水洗似的明淨,早已獨自消化下這一切:“早就過去了。”

這場死亡已經過去七年,早就過去、早就沒事,早就不要緊了。

明淨深邃的黑眼睛裡,隻剩下輕鬆的柔和,不再有什麼寂靜、冷清和痛苦,隻剩下溫和的風。

“我回來找大家玩。”年輕的皇帝撐起身,他儘量維持“站立”這種形態,不飄起來,“元帥爺爺,不要傷心。”

這個年輕人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將他抱住。

靈魂的觸感要比常人涼,獨自死在“殘星”的靈魂就更涼,幾乎像是冰水。

莊忱隻是輕輕抱了一下,就想後退,卻被蒼老有力的手臂緊緊勒住。

因為精神力的灌注,他的身體被短暫凝實,這個擁抱有力到不容拒絕,很快就吸引了獨立艦隊那些年輕人的注意。

“咱們也要抱!”有人急的蹦起來,“快啊!陛下被爺爺捉住了!”

他們跟著陛下膽大包天地亂

叫,努卡壓在最下麵,被七手八腳地扯起來,這些年輕人等不及地撲上去。

收緊的手臂用力到發抖,有人的牙齒打顫,仿佛恨不得勒碎骨骼、把心臟從破開的胸腔裡捧出來,把滾熱的血全擠出來,塞進那片回來看他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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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知道會違背陛下的遺願,他們還是找了很久——找了足足七年,翻開了殘星的每塊殘骸。

他們用七年的時間,才捉住悄悄離開的陛下。

被捉住的陛下也不生氣,就這麼任憑他們東拉西扯地抱,發現有人夠不到,甚至還很體貼地摘下腦袋遞過去。

懷裡抱了個透明腦袋的艦隊成員:“……”

一群人挨個被努卡暴栗砸腦門。

艦隊成員不敢胡鬨了,縮著脖子老老實實收手,把被他們抱碎了的陛下小心翼翼拚好。

“好了,好了。”陛下收回自己的腦袋,還替他們向火冒三丈的獨立艦隊首領求情,“靈魂就是這麼玩的。”

努卡拚命繃著臉,被陛下相當戳軟肋地摸摸腦袋,就泄了氣,蹲下來伏在莊忱的膝上。

莊忱摸摸他的腦袋,又摸了摸年輕的艦隊首領打著顫的肩膀,輕聲安慰:“沒事的……高興一點。”

努卡總把這件事歸咎於自己,總認為莊忱會死,是怪他年紀太小、長得太慢,沒在十二歲就把精神力提升到SSS級。

這種擔子不該亂背,莊忱找係統多做了幾個不錯的夢,一股腦塞給年輕的獨立艦隊首領,又撒了一把亮晶晶的碎鑽石。

一群人偷偷摸摸地給陛下輸送精神力,有人的精神力是草綠色的,實在太明顯,被抓了個正著。

莊忱要了把小鏡子,看了看自己的造型:“不錯,有紅的嗎?”

立刻有好幾隻手迫不及待舉起來。

年輕的皇帝不拒絕他們的精神力,還很有創意地調了個色,把不同顏色的精神力按需分配,給頭發染了個一次性的楓葉紅。

因為用不著冷冰冰板著臉,叫這些已經偷偷背著他長大了七歲、甚至比他還高的年輕人圍著……他們的好陛下抬起頭時,甚至顯出很純淨的少年氣。

很快有人發現了這一點——這是自然的,因為已經過去了七年。

當初被莊忱養大的孩子裡,年紀最大的,現在也快要二十三歲了。

“陛下,陛下。”

他們抱住莊忱的胳膊——這次絕對沒問題,他們抱得很小心:“我們帶您去玩,行嗎?”

莊忱好奇:“有我不知道的好地方?”

這些年輕人圍著他,立刻把腦袋點成小雞啄米。

他們知道很多好地方,迫不及待想帶陛下去玩,向老負責人報備過,簇擁著年輕的皇帝去嘗帝星最好喝的酒。

等喝過了酒,他們還要帶陛下去看如今的帝星——有白塔的帝星,可和過去一點都不一樣了。

被保護的普通人過上了完全不同的日子。

誰也沒想到,原來僅僅是精神力不再有後

顧之憂,不用再時刻保持著緊張,就能讓生活的變化這麼大。

……

努卡讓這些人拖著,走了幾步,就被老負責人叫住。

“你不要隻顧著陪陛下玩。”老負責人的聲音低啞,“你去……找那個人。”

努卡的瞳孔迅速冷凝成冰,卻還不等開口,就被老負責人截住話頭。

“他有用。”老負責人說,“給他一塊星板,叫他去收集……上任皇帝和皇後陛下的碎片。”

直到現在,所有人依舊默認莊忱是伊利亞星係的現任皇帝——這沒什麼影響,因為如今的伊利亞已經是聯邦製了。

既然沒有新的皇帝,那麼他們的最後一任皇帝,就永遠都是在任。

現任皇帝的雕像,就永遠立在那片作為紀念的皇宮裡。

聽到老負責人的話,努卡的神色瞬間變了,他幾乎是迫切地攥緊年邁元帥的手臂,乞求著問:“……能找到嗎?”

“不知道。”老負責人低聲說,“時間太久了。”

時間畢竟太久了,上任皇帝和皇後陛下過世時,科學院尚且根本沒弄出星板這種東西,自然也無法收集碎片。

但不論可能性多稀薄,也依舊要嘗試。

要是可以的話,老負責人寧可自己要塊星板、自己去收集……但最叫人切齒的是,這事仍然得靠淩恩。

有足夠精神力、又是從小陪著莊忱長大的,在帝星就隻有淩恩一個。

隻有他知道小殿下的意識波動頻率。

隻有伊利亞最驕縱、最好、最活潑的小殿下,才有可能喚醒那些可能已沉睡太久的碎片……才能喚醒最疼孩子的爸爸媽媽。

“不論怎麼都要試。”老負責人的話音極嚴厲,“我不管他絕不絕望、後不後悔、痛不痛苦——叫他去給我想。”

“叫他去想,那孩子本來是什麼樣,多乖、多懂事、多活潑……一點都不能差。”

“叫他用星板去找。”

“隻要那些碎片還在,就一定會醒,皇帝和皇後陛下,不會舍得扔下他們的孩子。”

老負責人咬緊牙關,他盯著窗外的夜色,那些年輕人正哄著他們的好陛下去嘗一點兒酒——伊利亞最好喝的酒,是冰涼剔透的清冽甜漿。

靈魂不再受身體的束縛,可以品嘗出味道,可以聽清楚聲音,這是伊利亞的小陛下最自由的時刻。

這酒很好喝,要是有機會,的確應該嘗一點兒,隻不過醉人……喝了酒的小陛下可能要稍微睡一覺。

這也很好,他們的小陛下該好好睡一覺,不睡在起居室那種耗儘心血的地方——可以睡在花房,或者是視野最好、能看得見所有星星的露台上。

或者不困在皇宮的方寸之地,乾脆出去,去外麵散步,去看被皇帝保護著的伊利亞。

這些年輕人一定會陪著他,陪著他去看這顆星球,因為有了一個好皇帝,在這七年裡變得有多好。

等走累了,走不動了,就隨便睡在哪個人的背上。

誰都願意背陛下,走多遠的路都行,誰都不會讓陛下摔跤的。

“我不管他是怎麼想的,有什麼意見,是死是活。”

老負責人盯著窗外:“小陛下醒來的時候,必須要見到爸爸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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