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2 / 2)

南流景看著被放在自己懷中的一堆奏折,一時錯愕。

半晌,他好笑道:“叫我給你批?”

燕玉塵把攝政王的印信捧來,放在他手中,冰涼的手指輕覆上他的手背。

……那一刻,舉國氣運湧進受了天罰的殘軀。

南流景愣在原地。

有氣運作引,微弱仙力已足以洞察世事。他攥著那枚印信,不僅感應到氣海湧動,更察覺到了洛澤毀卻廟宇後魂魄逸散的方位……不難救。

仙人的魂魄,散也散不嚴重,隻要及時想辦法,就還有補救的機會。

隻要……及時收回最後這一魄。

這一道殘魄。

南流景攥著那枚印信,這麼愣怔了許久,招了招手,把燕玉塵叫過來。

他問這傻子:“疼麼?”

小皇帝抿著蒼白的唇,溫順地坐在地上,黑靜空明的眼瞳裡了無一物,像個漂亮的人偶。

南流景將他養大,知道這是“疼”的意思。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燕玉塵不會哭了,再疼也隻會這麼坐著。

南流景借著氣運為引,弄出點殘餘仙力,把方才弄出的傷治好。

“我做攝政王。”南流景說,“你也該勤政,少在這荒廢躲懶。”

做皇帝的,不忙朝堂之事、民計民生,來當下人伺候人,未免本末倒置。

若是國運與他不相乾,倒也無所謂,如今接著國運繼續修煉,此事就變得尤為緊要。

南流景昔日在天上掌管天機,通讀人間典籍,見多了朝代興廢,撿了些亡國之君的事作為警戒,給他說了。

小皇帝靠在他肩頭,很老實,安安靜靜地聽。

南流景講了片刻,問他:“記住了麼?”

燕玉塵順著他的手臂滑下來。

南流景皺了皺眉,將他接住,仔細看了看。

燕玉塵仰在他手臂上,頭頸後墜,一動不動,臉色蒼白,張著眼睛睡著了。

……

南流景看著眼前的殘魂。

殘魂被新帝哄著,攬在懷裡輕聲安慰,閉著眼蜷在六哥懷裡,一動不動。

殘魂給不出反應,醒不過來,那點微弱的鬼氣隻是勉強攔了他一攔,輕易就消耗殆儘。

新帝看不見燕玉塵的殘魂,卻慢慢察覺到這一點。

新帝垂著視線,喚了兩聲懷中看不見的幼弟,察覺不到反應,收攏手臂,緩緩抬起頭。

新帝抬眸,看著大國師。

……南流景一時無法與那雙眼對視,叫幽深莫測刺得狼狽,竟是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此處被對方施了障眼法,

附近的人看不見這裡情形……可這樣的不堪,竟比衣衫襤褸流落街頭、跌落泥濘當個乞丐更煎熬。

國師辛苦。新帝緩聲道,“朕在馳光苑……找到了些信。”

這話像支白羽箭,南流景被釘在地上。

“朕野心勃勃,肖想皇位已久,兄弟們都知道。”

新帝說:“他也知道。”

燕玉塵知道六哥想當皇帝。

即位之後,小皇帝每天都往昆侖寫信,盼著六哥回來做皇帝。

小傻子把自己那份氣運耗光了,新即位的帝王不受影響,還是真龍天子。

天子和攝政王君臣相扶,勵精圖治國運昌隆,再多供養一位仙人,也是夠用的。

燕玉塵趴在榻邊,擺著手指算了半天,覺得夠用,又一筆一劃地寫,想蒸包子,想被六哥抱。

想被六哥抱,想睡覺,做皇帝很累,他很久沒睡覺了。

十二年,燕玉塵從沒收到過六哥的回信。

因為做六哥的也沒收到信,昆侖遠隔萬裡,信在中途可能出任何問題……比如叫九天之上的仙人攔住,隨手銷毀,又或藏匿。

“用了禦筆朱砂、玉璽作印的,有真龍之威,仙人毀不掉,隻好藏起來。”

新帝慢慢說道:“藏起來……一定是為了舍弟好。”

“陛下。”南流景聽不下去,低聲打斷,“此事——”

“此事,二位上仙深謀遠慮。”

新帝仿若未覺,繼續向下說:“定然是擔心朕心狠手毒,為奪所欲之物……竟不擇手段,痛下殺手。”

一定不是因為,那位洛上仙怕魂魄不穩,便要大國師、攝政王把國運穩穩攥在手裡,不能找回一個心思深沉又野心勃勃的新帝。

一定不是因為……二位上仙,要殺人奪魄,怕做兄長的回來,有人護著燕玉塵。

怕有人不準燕玉塵死,不準燕玉塵疼。

新帝收攏手臂,攬著幼弟的鬼魂,垂眸問:“是不是?”

南流景半個字也答不出,麵紅耳赤,咬著牙關定在原地。

新帝不再追問他,隻是將手覆在燕玉塵胸前的傷上。殘魂攔著凶手叫六哥走,將鬼氣耗儘,靜靜躺著,疼也不知道哭。

……是什麼樣的心情,給六哥留遺詔的?

新帝也想不出,那封遺詔上的話規矩端方,不敢逾矩,不敢撒嬌,沒寫想要六哥抱。

殘魂偎在他懷裡,無知無覺。

他把袖子塞進那隻手裡,殘魂握不住。

修仙無日月,閉關動輒三年五載,在昆侖的皚皚白雪裡,十二年彈指即過。

燕玉塵一個人在塵世人間,活了十二年。!

Alohomora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歡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