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身上披著的衣服攏了攏,看了眼還沒醒來的伏黑惠,把他身上的衣服解開確定他的傷勢。看著一副破破爛爛的狼狽模樣,衣物上到處都是浸染透的血跡,有些部位還在濕噠噠得滴血,有些則是已經乾涸成塊的血痕,絕大部分是你的,但是也有相當的量來自他本人。

兩麵宿儺似乎對伏黑惠很是中意,不僅對他使用了反轉術式,在打鬥中也有克製力道沒有給身體留下後遺症,你認真翻看了一圈,除了擦傷和肌肉損傷外沒有大礙,於是把伏黑惠身上的衣服蓋好。

五條悟和兩麵宿儺在打鬥中都在刻意避開你和伏黑惠待的區域,不知不覺間戰鬥地點移動到了繁茂樹木叢生的地界,兩人的身影在樹林裡你看不真切,不過戰鬥的動靜已經消失了,知道這是虎杖悠仁掌握了身體,心裡的一塊巨石總算是被放下了。

你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大致估算了一下,除開被兩麵宿儺扯斷或者被式神吞下的肢體部位,兩麵宿儺真正食用的分量不算太多,零零碎碎地加在一起,總體質量也就差不多一整條手臂。

兩麵宿儺現身的時間是接近中午的飯點,你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是陰沉沉的大陰天,沒有太陽讓你難以判斷當前的時間,你的胃部曾經被伏黑惠的式神捅穿又重新修補好,胃袋裡空蕩蕩一片,也沒法通過饑餓程度判斷時間的流逝,不過天色尚未完全變黑,保守估計為六個小時。

一條手臂六個小時,三百六十分鐘,換算一下,一口也就一兩分鐘,不排除肢體部位不同導致效力不同。也就是如果再有下次,保守估計,你需要在沒有被攝入肢體的情況下撐住五分鐘。

你用樹枝把地麵上的計算公式抹去,思索如何撐過這段時間,發現在不傷及虎杖悠仁的身體前提下基本不可能做到,隻好不滿地咂舌,準備在找到克製方案前儘量減少和虎杖悠仁的肢體接觸。

你伸出右手,手掌根部稍摁修複好的右眼,被反轉術式修補好的眼睛視力正常,直死魔眼也能正常運行,目前看不出異常,不過兩麵宿儺可能動過手腳,你最好還是有點警惕心。

對了,直死魔眼。

你有點煩躁地咬住大拇指的指甲。

兩麵宿儺的“死”你其實已經理解透徹了,殺掉他不成問題,可你正準備下手的時候才驚覺一件最為關鍵的事——兩麵宿儺和虎杖悠仁綁定得太死,你不知道他死掉之後虎杖悠仁會受到怎樣的影響。

伏黑津美紀身上的詛咒其實是因為身體和詛咒不匹配,二者沒有融合出現排斥,所以才會陷入昏迷,詛咒被殺掉也不會產生負麵影響,你曾經處理過的任務基本都是這種情況。

可虎杖悠仁不一樣,他和兩麵宿儺已經融到一起了,達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共生關係。

舉個例子,殺掉虎杖悠仁體內的兩麵宿儺,等於殺掉癌症晚期的正常人擴散至全身的癌細胞,癌細胞占據身體的比例是多少?大腦、心臟這種重要器官裡又包含多少。

你的直死魔眼可沒有治療效果,硝子老師的反轉術式也沒達到那種高度。

你知道自己的思路是時候需要變更了,你現在要殺的不是兩麵宿儺本身,而是他與虎杖悠仁的聯係,讓兩者出現占據身體的“時間差”,再讓虎杖悠仁一點點地,把那些“癌細胞”占據的部位修補回來。

可一旦殺掉聯係,兩麵宿儺會以怎樣的狀態存在?

成功受肉的靈魂?由純粹的咒力構成的咒靈?還是變回一根手指?你不知道。

由於聯係斷開,無法被虎杖悠仁克製的詛咒之王會做出什麼?他對虎杖悠仁依舊有巨大的威脅,就算他還是安分地待在虎杖悠仁體內,可壞到骨子裡的詛咒之王不會在這期間做手腳嗎?他看著可對自己容器的生死半點都不在意。

想到兩麵宿儺和你說的那些話:你的身體利用得當,可以讓他和虎杖悠仁分開。

你計算了一下利益得失,將之加入備用計劃,如果他說的方案可靠,你也不是不能嘗試,叛逃其實無所謂,當詛咒師又如何,成為咒靈又如何,你目前的首要目的是讓虎杖悠仁擺脫兩麵宿儺再無性命之憂,在此之前,退休養老,尋找伴侶,還是成為富婆,你所有的人生計劃都要為之靠邊站。

兩麵宿儺的那些話,你搓了搓下巴,那裡麵包含的信息可不少,

從他試圖策反的你的那幾句簡短的話,可以大概推斷出他有某個耗時千年的計劃,至於是什麼你還不清楚,不過這種大計劃怎麼也不會隻有他一個人參與,他大概率會有同伴或者下屬,對,他對自己的複活一定留有後手,不然也不會完全不在意虎杖悠仁的生死。

兩麵宿儺的計劃是什麼。你細細思索剛才戰鬥中的不自然部分。

疑點出現了。

為什麼他不在意千年難遇的“容器”的生死,反而會在意隻能和“容器”配套使用的你的身體?

攻擊特化的咒力形式?可他似乎很看不起隻憑借身體天賦強大的人。

直死魔眼?如果他和虎杖悠仁的情報等同,照理來說,他迄今也不該知道這雙眼睛的真正能力;

還是內裡包含的你無法被摧毀的靈魂?

為什麼他會突然咬你的臉?你不是沒對虎杖悠仁摟摟抱抱過,不過那都是和那隻能改造人類的咒靈相遇之前的事了。

在那場戰鬥中,由於那隻特級咒靈的術式,你們的靈魂相遇了,兩麵宿儺嘗試殺害你,可他沒有切實可行的辦法傷及你的靈魂。

在那之後,你和虎杖悠仁的第一次較為親密的肢體接觸,就是今天中午的那次蹭臉。

你握緊手又慢慢張開,上麵是你熟悉的掌紋,然後輕輕蓋住腰側的傷口。

這具身體的疑點很多。

從外貌體征來看,和你本人一模一樣,不過年紀小一點,雖然身份證明,醫保之類的證件都是完善的,也有上學記錄和畢業證,可是你回到你這具身體曾經生活的地方,沒有一個人對你有確確實實的印象,你的存在是個字麵意義上的背景板。

這具身體的父母已經去世了,從遺照上看,和你原本的父母長得完全不一樣,眉眼間也看不出相似的痕跡,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家人。

你剛穿越的時候,精神不太正常,每天渾渾噩噩地做“每日任務”,上學,進食,打工,完成“新手NPC”虎杖悠仁頒布的任務,難以從沒有道德觀念的玩家視角脫出。

一個沒有道德觀念的單體第四天災,想去探尋自己的身世,會怎麼做?

你刨了這具身體的父母的墳墓。

還好不是火葬,而是現在已經很少見的土葬,你取下了已經腐爛的身體組織,去做了DNA對比,報告出來了,確實是直係親屬。

你在報告單上塗了個大大的“X”,隨手放在茶幾上,每天經過的時候看兩眼,時刻警惕自己不要忘記你的過去。過了差不多兩個月,虎杖悠仁上你的住處串門分享小零食的時候,不小心把飲料倒在上麵了,暈染開的墨跡讓字體看不清,你覺得這張報告單能告誡你的身份,於是又去做了一次DNA對比。

這次不再是直係親屬,而是三代以內的表親。

你煩躁地摳弄已經結痂的傷口,手術縫合線的痕跡依舊明顯,指尖觸及的凸起讓你感到真正的自己正在一點點的物理意義上的融入這個世界。

現在如果再去做一次DNA對比,應該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吧。

“嘖。”你煩悶不已地咂舌。

穿越的本質到底是什麼。

以往你都會刻意不去想,因為思考這個問題除了徒增思鄉之情沒有任何意義,現在卻不得不思考你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你想到雖然看著不正經,但是內裡卻十分可靠的五條悟,他應該會相信你說的話。

要說出來嗎?你們的世界其實是一款漫改全息遊戲?

不對,你自己都不太信這個說法。這個世界真實到遠超出全息遊戲的極限,就像虎杖悠仁曾經對你說過的一樣——

“這個世界是真實的。”

那就說你其實是從高維度世界而來的穿越者?你快速思考了一下五條悟可能會有的反應,捂住額頭選擇作罷。

是因為吊橋效應嗎,你的警惕心何時降低到這種程度了,竟然想把這種事說給隻認識兩個月不到的人?

你摸不清五條悟的行動準則。

他會把高專好好保管的手指隨手扔給虎杖悠仁吃下,也不在意是否會出現什麼異況,你要選擇相信這種人?

他甚至有可能刻意把這件事說出去攪一攪渾水。就算他沒有這種想法,隻要他一不小心,稍微不注意透露出線索,被人從他的言行中判斷出實情……

你會被當成比咒靈還有非人的存在,被抓去拷問,逼問出情報後再好好拆開你的身體研究。

五條悟之前有讓你出過不少任務,你看得越多,經曆得越多,越覺得咒術界從根部都在散發一種腐朽的味道。這種事他們完全做得出來,還會做得比你想的還要過火。

而你不像那位至今都在國外出任務的特級咒術師乙骨憂太,你沒法讓高層對你的印象出現反轉,因為你永遠代表來自未知的威脅。

誠然,五條悟大概率是會護下你,但你做不到把自身安全都托付給一介外人。

在他人的蔭蔽之下才能苟延殘喘?

太惡心了,惡心到令你作嘔,你是被某人一時興起大發慈悲所被豢養的寵物嗎?這樣惡心地活一輩子比死還令你難以忍受。

有人從後麵抱住了你。

明顯屬於男性的力氣很大,勒得你有點疼,沾染血汙的上衣隨著少年的動作落在原地,赤/裸滾燙的胸膛貼在你的後背,心跳聲大到你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安撫地拍了拍攬在自己胸前的用力到幾乎要迸出青筋的手臂。

真希望他能趕緊冷靜下來。你忍著胸腹被擠壓的窒息感,沒有做出反抗的動作。

不然我真的要被勒到昏迷了。

還算幸運,抱了一小會兒,總算是回過神來的伏黑惠放開你,掰過你的肩膀讓你麵朝他,怔怔地從上到下掃視肢體完好的你。

“沒事啦,五條老師剛剛到了,虎杖被他看著呢,我身體也很正——”常。

你話還沒說完,伏黑惠猛地暴起,把你壓在地上,一隻手製住你下意識的反抗動作,另一隻手撐開你曾經空蕩蕩的右眼眼皮。

“……伏黑?”

伏黑惠沒有回應你,扯開你披著的衣物,先是捏住你的四肢,完整,手掌按壓你的胸腹,內臟齊全,沿著你的骨骼構造幾乎撫過你的全身,骨骼沒有碎裂的痕跡……

正常狀況下,伏黑惠是絕對不會做出如此失禮的事的,可他太害怕了,太惶恐了,萬一,哪怕萬一,他所看到的一切不過是自己臨死前的走馬燈呢?

你看到他一貫平淡的臉上流露出的惶恐跡象,選擇放棄掙紮,任由他摁著你檢查生理基本狀況。

隨著伏黑惠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摸了個遍,他的呼吸逐漸平穩,心跳也回歸到正常範圍。

“對不起……”他輕撫你剛長好沒多久的右眼。

“對不起。”他的聲音打著顫。

“我什麼……都沒能做到。”

你伸手攬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來,讓伏黑惠整個人趴在你的身上,像哄孩子一樣拍他的後背。

“這有什麼對不起的,你也是受害者啊?”

你能感受到手下的肉/體肌肉緊實有力,儘管經過嚴苛鍛煉但體格還是屬於少年的青澀。

他還是個孩子啊。

“你都還沒成年呢,你能堅持這麼久已經很了不起了。”

伏黑惠抱緊了你,像是沒聽到你的話,“是我的錯……”

你開始感到頭大。

安慰人是個技術活,很不巧的是,你不擅長安慰人,開導本身就性格開朗的虎杖悠仁還算簡單,碰到心思細膩的悶葫蘆你就沒轍了,尤其是伏黑惠這種會鑽牛角尖的孩子,哄起來尤其麻煩。

說起來,明明是心理很容易出現問題的高風險的行業,為什麼沒有配備相應的心理醫生啊?就不怕給小孩子留下心理陰影嗎?

乾脆帶他去看心理醫生好了,讓專業的來比較好。

啊,這個行業好像還有很多消息不能外流誒,你又找不到既是值得信賴的咒術師又有心理醫生執照的人。

要不問問硝子老師?

正當你東想西想的時候,伏黑惠已經睡著了,安穩平淡的呼吸聲打在你的頸側。

他太累了,神經緊繃了幾乎六個小時從未放鬆,不斷承受敵人的嘲諷打壓,麵對無法戰勝的對手卻又要無望地繼續戰鬥,還要被迫傷害自己的同伴,這一切對隻有十五歲的少年太超過了。

你身上一空,陷入沉睡的伏黑惠被五條悟單手夾在胳膊下麵,他另一條胳膊下麵夾著陷入昏迷的虎杖悠仁。

你把五條悟借給你的,但是又被伏黑惠扯開的外套撿起來披在身上,跟著五條悟去了校醫室。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

伏黑惠的傷勢和你推斷的差不多,皮外傷和肌肉勞損,就算沒有家入硝子的治療,休息幾天就能好。

至於虎杖悠仁,知道自己掌握身體的時間不多,兩麵宿儺可沒那麼好心給他治療,索性五條悟即便是難得地氣得火大,也有刻意留手,再怎麼說,動手傷害學生的事還是能避免就避免,沒有骨折和內臟損傷,但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跡總是避免不了,也就是不礙事的小傷,很快就治得差不多了。

生理上沒有問題,心理可能還需要後續輔導,兩個人心理都遭受了不小的重創。

五條悟告訴你,虎杖悠仁奪回身體控製權的時候,沒有立即陷入昏迷,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扶著樹乾吐得稀裡嘩啦。

他吐了大半天,什麼也沒吐出來。肉塊殘渣和血液一星半點兒都沒有,你的血肉竟然在短時間被消化完全了。儘管什麼也吐不出來,虎杖悠仁還是在乾嘔,淅瀝瀝的胃液吐了一地,吐不出來就扣著自己的喉嚨強行催吐,再這樣下去腸胃會出毛病的,於是五條悟選擇打昏了他。

至於被兩麵宿儺惡意虐待過的你,不論是精神相貌和生理狀況竟然是最好的一個,身體健康沒有後遺症,也沒有被虐待後出現的心理問題,精神得很。

“為什麼兩麵宿儺治好了你身上所有的傷,但是留下了這個呢?”

家入硝子輕輕碰了一下你的腰側,一個傷口很新的貫穿傷,留有手術縫合線的痕跡,明顯不是兩麵宿儺的手筆。

你坐在病床上,把衣服拉好,麵不改色:“這個其實是胎記。”

“騙人也要講基本法啊。”家入硝子歎了口氣。

“和宿儺沒關係,是我自己的問題,不會礙事的。”

看你再三轉移話題,家入硝子知道你有難言之隱,於是沒有逼你回答,隻是溫柔地揉了揉你的頭,“那這件事我就幫你瞞下來吧,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就跟老師說吧。”

五條悟進了屋,他剛剛跑去處理後續問題,總算是沒讓這件事擴大影響。

家入硝子見他回來了,開始講起了正題,“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辻井你要先聽那個?”

“壞的那個。”

“壞消息是,血液化驗結果出來了,一切正常,你的血肉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效果,目前原理不明。”

“原理不明?”你皺了皺眉,“要不做點實驗吧?比如說把我的肉和其他受肉的咒靈混在一起?”

家入硝子捂住額頭一時間不想說話,她拿著圓珠筆戳了戳五條悟,示意他管管他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