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後,兩個男人一前一後,傷風敗俗地走出了停車場。
當然,沈謬是走在後麵的那個。
“姐姐——”
穿著小洋裙的小女孩飛快朝著綿綿撲過來,然後毫不意外地被接住,然後把臉臉埋在姐姐香香軟軟的胸口蹭蹭。
動作異常熟練且自然,一看就不是第一次。
圍觀了整個過程的沈謬:“........”
還真是......江綿綿帶出來的妹妹。
大概是耳濡目染久了,卓小綿把姐姐的小習慣小動作學了個八|九成。
“今天的音樂會怎麼樣?”
小姑娘抬起頭,漂亮的大眼睛彆有暗示地眨了眨。
卓小綿早知道今天晚上姐姐和男同學聽音樂會去了,特地在門口等,原本想著八卦八卦,隻是她還沒等到姐姐的回答,就看見了後麵露著深V的漂亮鋼琴家。
“哇哦.......”
卓小綿從姐姐的手彎裡麵冒出個小腦袋,大眼睛睜圓了,
“漂亮哥哥,你今天的打扮好.......”
她想了想,似乎咽下了某個不太好的字
“好......好妖啊。”
沈謬:“......”
他猜到了小姑娘沒能說出口的那個字。
這時候,老父親的大手揉了揉小小棉襖的腦袋,
“行了,快回去。”
“啊!不要揉小綿的頭!我漂亮的小辮子都被臭爸爸揉亂啦!”
卓小綿氣呼呼的,不過她氣悶的包子臉還沒鼓起來,就忽然發現了老父親的著裝也有些不同尋常。
“嘖嘖嘖,”
小小綿嫌棄地搖頭,
“爸爸,你今天怎麼也妖裡妖氣的。”
老父親:“......”
他好像忽然就體會到了沈謬的百口莫辯了。不然能怎麼解釋?
說這是你姐姐徒手撕下來的?
不過這時候,綿綿已經推門進去了。卓小綿敏銳地察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比如,姐姐明明是跟男同學出去看音樂會,怎麼回來的時候,是跟隔壁家漂亮哥哥一起的呢?
——這裡麵肯定有貓膩。
於是聰明的卓小綿也不跟老父親糾纏,她朝著沈謬揮了揮手,
“拜拜啦,漂亮哥哥~”
接著,精致的小裙子一蕩,小姑娘就追著姐姐咚咚咚跑上樓了。
沈謬看著他們一家人回去,漂亮的彆墅裡亮著溫暖的燈,連泛出的光都在無聲訴說著家的溫馨。
她看起來,過得很幸福。
沈謬雖然常年在國外,但每個月,他都會收到陳遠的郵件,也會自己去努力了解一些,關於江綿綿他們家的事情。
當年,卓晚舟那部劇古裝劇爆火全國,直到現在都還有人不斷重複地刷。不過在那以後,她就停下了瘋狂的工作。
而是精心挑選本子,一年隻拍一部戲,其餘的時間,都留在了陪伴家人身上。
江淮生跟老爺子和好,逐步接手了一部分首都江家的產業,那個男人依舊很厲害,哪怕手下的公司資產越來越龐大,但他用人也很準。
所以如今,公司蒸蒸日上,但江淮生也留了足夠的時間陪伴家人。
一心撲在事業上的女明星,和不會養孩子的霸道總裁,終於逐漸學會了如何做父母,如何攜手共同經營一個家。
原本支離破碎的家庭,如今幸福得宛如童話。
這樣很好,很好很好。
沈謬安靜地望著這座漂亮又溫暖的彆墅,心臟某個地方逐漸變得柔軟。
在這樣的家庭裡長大的小孩,應該會感受到很多很多的愛。
漂亮的鋼琴家在原地沉默駐足許久,然後轉身離開,走向自己的,漆黑而冰涼的小房子。
另一邊,綿綿走上樓,卻第一時間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樓頂。
樓頂是一處小花園,卓晚舟在這裡種了很多花草,她把這裡打理得很精致。甚至,江淮生還在這給兩隻小棉襖做了個秋千。
而且,他還在上空綴了很多漂亮的燈網,晚上亮起來的時候,就像漫天星星似的,特彆漂亮。
不過,綿綿不是來看花的,也並不是來坐什麼秋千,她是來......
“姐姐,你是要找被媽媽放在樓頂儲物間裡的那些禮物盒子嗎?”
聽見身後小女孩的聲音,綿綿一怔,不過她沒有回答,而是忽然看見了秋千旁邊的畫板。
白淨的畫紙上暈開一枝豔麗而柔弱的玫瑰,破碎的花蕊中間,是一個虛幻的,□□的,人類的背影,辨不清男女。
畫中,他在破碎的花瓶碎片中掙紮著,看起來痛苦到了極點,卻依舊努力伸長了手,
而指尖的儘頭,是一隻飛翔的龍。
——是卓小綿畫的。
在姐姐的影響下,卓小綿也喜歡畫畫,不過她的畫風不像姐姐那樣濃墨重彩,瑰麗又絢爛。她更喜歡清新的水粉。
可這幅畫,明明是這樣溫柔而明媚的顏色,卻透出了一種莫名的酸楚和掙紮。
“崽崽,為什麼畫這個?”
龍族習慣將幼崽喊做崽崽,算是一種昵稱。
少女撫摸著妹妹的畫,心臟忽然像是被細細的玫瑰尖刺戳了一下,不是特彆疼,但卻感受了幾分尖銳。
“噢,這個啊。”
卓小綿走過來,
“這個是隔壁家哥哥給我講的故事,說有一朵本該凋謝爛在泥濘中的玫瑰花,被一隻小龍救了。後來,這朵玫瑰想要永遠守在龍的身邊,於是他就拚命長根,還要化形。”
她眨了眨眼,
“姐姐,這是個很新奇的故事對不對?我還打算把它做成漫畫呢。”
比起成為什麼在全世界各地舉辦畫展的天才畫家,卓小綿更喜歡做有內容的漫畫,她想要講一些有意思的故事。
“我不明白,”
少女垂眸,指尖撫摸著那花蕊中,殘缺痛苦的背影,
“呆在漂亮的花瓶裡,不是很好嗎?龍既然救了他,就會一直陪著他的。”
“不對哦,姐姐。”
卓小綿坐到旁邊的秋千上,精致的蕾絲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在夜風中飄動。
“你想,龍是西方傳說中那樣強大又高貴的生物,怎麼會為一枝破碎的玫瑰停留呢?哪怕現在沒有離開,不過也隻是一時心血來潮罷了。”
她仰著頭望向少女,小臉尚顯稚嫩,但說出來的話卻有著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深刻,
“龍和玫瑰,從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維度的。區區一枝殘破的玫瑰,有什麼資本留下龍呢?”
卓小綿的夢想,是成為一個能做出好故事的漫畫家。至於她心中的好故事,
是軟弱怯懦的人變得勇敢
是心懷渴望的人願意為之不惜所有地努力,
是掙紮於痛苦和泥濘中的人,依舊願意用血汙的指尖去觸碰遙不可及的希望。
說著,小姑娘忽然從秋千上起身,拿起旁邊的畫筆,在玫瑰殘破的花蕊處,暈染開甜蜜而豔烈的緋色。
她看向自己的畫作時,眼睛裡閃爍著熱愛的光,
“所以這樣的不匹配,這樣的掙紮,還有痛苦的掙紮,不顧一切的努力,以及最後一絲觸不可及的希望,才會是一個吸引人的故事。”
“.......”
綿綿怔住。
她好像忽然觸碰到了什麼以前從未發現的東西,但仔細思索的時候,又好像什麼都沒有,隻餘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可是,努力生長了又怎樣呢?”
綿綿看著畫紙上美麗而破碎的花朵,皺起眉,
“這種弱小的生物,窮儘一生,都不可能成為能夠保護龍的存在。”
“故事不是這樣看的,姐姐。”
卓小綿對她搖搖頭,
“這個小故事最好看最動人的地方,不是最後玫瑰能不能變得比龍更強大,是玫瑰對龍情感。”
“他願意用孱弱破碎的身軀,去掙紮著努生長,強大。讀者為之感動且喜歡的,是這份純粹又美好的愛意。”
她捏著畫筆,像個小小的人生導師,
“總之,一個人沒有任何利益原因地,想要保護誰,一定是因為愛。就像,我沒有姐姐厲害,但是我依舊願意在危險來臨的時候,保護姐姐。”
小姑娘一把抱住綿綿,仰著頭看她,大眼睛映著上方璀璨的輝光,像是落了漫天的繁星。
“因為,我愛姐姐呀。”
“.......”
【愛?】
綿綿緩慢地眨了一下睫毛。
“哎呀,算了,這個光是說的話很空白,”
小姑娘忽然鬆了手,她抱起畫板,
“姐姐,你等我把這個故事畫好了,再給你看!”
說完,她就抱著畫板跑下樓了。小皮鞋踩在樓梯上,發出了很清脆而歡快的聲響。
綿綿在搖晃的秋千旁邊站了許久,頭頂上的碎燈在夜風中微微晃動著,在少女的眼眸中碎開金色的輝光。
裡麵,像是有什麼激烈的情緒在波動。
片刻後,綿綿走到轉角處,打開了儲物間的門。
那裡麵滿滿都是,精致而漂亮的禮物盒子。甚至最裡麵的,邊角處已經開始有些微微泛黃。
綿綿抿了抿唇,然後走進去,一個一個地拆開。
沈謬離開的第一年,給她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道歉信。
少年的字跡依舊漂亮整潔,可筆鋒卻不如以前鋒利銳森,甚至隱隱能看出,對方在寫這封信的時候,筆尖有著些許的顫抖。
他說,對不起。
他說,能成為龍的寶貝,是這輩子最幸福,最幸運的事情。
他說,以後江綿綿會是沈謬摯愛的珍寶,等他處理好D國所有的事情,就會立刻回來,回到她的身邊。
沈謬每個節日,每年她的生日,都會寄一份包裹回來托陳遠轉交,裡麵除了精心挑選的禮物,總會伴隨著一封信。
他會寫一些國外的,有趣的事情,會講某個小孩可能感興趣的童話,或者傳說。還貼心地考慮到了她不太認識字,信封裡會伴隨一些圖畫,每個字都注上了拚音。
甚至裡麵還會配有一份,念著信文的錄音。
少年讀信的錄音,其實有點生澀和彆扭,因為他很想很想和她說話,可又不知道能講什麼。
但是萬一小孩拆開信封的話,他又想,她能夠多聽到一點他的聲音,多看見一點他寫的文字。
不過隨著綿綿一年一年地長大,沈謬的信開始變短,因為他不再熟悉她的生活,不再知曉她現在的喜好,於是他隻能給她寫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