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粵省到魯省,一開春就撈白蝦,白裡透黃,他們起了個美名“豆角子蝦”。
眼下過了清明,卻仍有抱卵的蝦,江盈知一看見那蹦跳的蝦,就想到了做了醉蝦後,進嘴那殼軟不粘連,飽滿的肉連同蝦籽的肥美。
又或者是乾燒,這時候的蝦殼是薄軟的,炒過後變了色,能連殼帶肉一起吃。
隻可惜在這不敢吃醉蝦,隻能同鹽薑,一點
黃酒炒了,趁活著的時候,剝開蝦殼蘸一點醋,吃了個痛快,江盈知唯愛嚼那豐潤的蝦籽。
強子嗅著手上的鮮味,笑笑,“光聞味舌頭就先飽了。”
海娃舔自己的指頭,旁邊堆了好些殼,淡淡的橙紅色,他也嗅,拍拍肚子,“我沒吃飽。”
“想得美,”小梅擼起袖子,她還要洗碗,用墨魚骨粉浸泡過,洗的那碗鋥亮的。
強子開始剝皮去骨,今天還要做不少魚豆腐,忙到了晌午,吃了一頓鯧魚乾蒸飯,齁鹹。
江盈知仍有些不適應,反倒是其他三個吃得多,哪怕這些天吃了不少鮮味,舌頭仍喜歡這種重鹹的東西。
她灌了一大杯水,才壓下鹹味,轉頭去攪桶裡泡著的江白蝦,她要收集蝦籽。
這裡的調料極為單調,而且很有限,除了海鮮本身純天然能被烹飪出本味,其他吃食都得加調料,味道才會豐富。
而在味精出現以前,人們會用鯽魚炒乾磨成的粉來提鮮,同時也少不了蝦籽。
江盈知很喜歡蝦籽,吊高湯的時候特彆鮮,蝦籽在她這分淡水蝦籽和鹹水蝦籽。
淡水蝦籽顏色淡黃,而鹹水蝦籽則是橙紅的。
她小心取出桶底的蝦籽,放在碗裡,鍋裡塗了層油,蝦籽爆炒到熟透,再攤在竹席上曬乾。
至於蝦,她給曬成了蝦米,眼下做不成蝦醬,江盈知手頭沒有那麼多鹽,五斤蝦就得用一斤鹽。
她也不發愁,等晚點出了攤,賣了錢再去買些東西來。
曬的蝦皮和蝦籽她托強子哥看著,海娃送她們到海灘,等她倆上了船走了,然後才癟著嘴要哭不哭地回去了。
眼下已經快到三月十五,近穀雨節氣,海風和暖,海上的冰鮮船越發多了起來,那桅杆飄著一道道魚行的旗子。
陳大發搖著槳看漁港一排的冰鮮船,嘿了聲,“今年春魚收得多。”
這會兒是小黃魚旺發時,是謂:“清明叫,穀雨跳”,到了立夏邊上,那才是黃魚疊街,賣價低賤的時候,一文一條都不見得有人要。
全剖了做魚鯗、小黃魚醉瓜。
江盈知下了船,一手提爐子,一手拽兩把椅子,三個人走了好幾趟才把東西給放齊。
正忙活著,她沒瞧見雙魚,心裡惦記那年糕,倒是攤子前來了熟人,是那個賣紫菜的菜佬。
“阿叔你沒回去啊?”江盈知擺上調料罐,驚訝地問。
菜佬說話虛得很,“沒走啊,要死了,那天剛開船,到了花斑島那,說有海盜,叫我們回去待著先。”
“那你住哪?”江盈知看他衣衫落魄,有股腥臭味,肯定沒上客棧。
菜佬一屁股坐下,差點沒來個倒仰,堪堪穩住,撫撫自己心口才說:“以為隔日能走得嘍,睡彆人家船底,那魚待過的地方人咋待得了。”
“結果今日去問,水師說七個日頭都走不了,沒法子,跟彆人在客棧擠擠算了。”
江盈知給他多上了些紫菜和魚豆腐,菜佬吃了一口就拍桌子,“哎呀,活了活了。”
裡鎮的酒樓他吃不起,漁港處的東西都是重口的,要不就是很有嚼勁的番薯糕,他嘴巴刁,壓根吃不慣,隻能嚼蟶乾。
飽飽吃了兩碗魚湯,他同江盈知做生意,“你瞧,你那蟶乾再曬些,賣我點來,兩三百斤差不多。”
他本來要拐過銅錢礁,上南江島那收蝦皮的,這會兒被耽誤在這裡,儘顧著嚼蟶乾,便起了這個心思。
這會兒蟶子還有許多,不過要到更遠的灘塗和沙灘上挖,而且兩三百斤,那曬乾了後得五六百斤鮮蟶子才能出到這麼多。
她和小梅就算再搭上王三娘一家,也弄不完那麼多,她可還得出攤。
“按多少一斤收?”江盈知問道。
菜佬比了個數,六文一斤,這個價錢收得多也還行,江盈知要七文。
“不摻沙,跟這個一樣好,七文就七文,”菜佬同意,他轉手到明府乾貨店能賣更多。
他給江盈知五百文的定錢。
而這麼大一筆生意談下來,江盈知自己不做,而是準備告訴西塘關的女人們。
漁民生活不容易,比起漁民來,女人又更為艱難,她倆已經賺到了些錢,雖然不多能混個溫飽而已,但她和小梅都不貪心。
小梅說:“告訴她們怎麼去沙更快,就算以後賣不出去,也能給自家添道菜。”
而江盈知想得是,還要告訴裡長,彆叫大夥把蟶子摸得一乾二淨,窩全給撬了,不然明年可就沒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