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醉泥螺(1 / 2)

漁家四時鮮 朽月十五 4420 字 1個月前

“這是件大事”

王三娘神情嚴肅,她板起了臉。

在江盈知以為她要說出點“驚天動地”的話時,王三娘撓了撓頭,“我算不來這筆賬啊。”

江盈知差點沒被水嗆到,強子在一旁哈哈笑。

小梅拆台,“啊呀,我伯娘算個東西得要好半天。”

好半天算出來還是錯的。

王三娘哼了聲,她說:“這生意我們家不做了,海蛇那頭還沒忙完,不賺這幾個錢。”

西塘關說得好聽是前鎮,可跟裡鎮過的日子,那可謂是一個雲上,一個泥裡,一家子靠漁船出海那點漁獲過活。

她歎口氣,“男人出了海,就全靠女人打點小工,剖魚鯗、補網賺點錢,你要能叫大家賺些,就算隻有幾十文錢,也能買幾斤糙米了。”

“能換十好幾斤番薯絲呢,”小梅嚼著蟶乾,接了句。

陳大發說:“在這聊啥,找裡長去啊,明早趕大潮,蟶子蛤蜊多,走走。”

裡長見到這一家子時,手裡還端著碗飯,鹹魚尾巴正露在嘴邊,他家小孫女喊,“阿叔阿嬸,吃了沒?”

“落個戶急不得,怎麼一幫子人來,”裡長把鹹魚尾巴塞進嘴裡,好聲好氣地說。

王三娘一屁股坐在他家那石凳上,張了張嘴,在裡長一家看過來時,推了推江盈知,“小滿,你說。”

“犯了啥難了?”裡長二丈摸不著頭腦。

江盈知便把與菜佬的交易說了,可叫裡長媳婦把調羹摔在碗裡,發出哐當一聲響。

“事就是這麼個事,”江盈知坐下來,“幾百斤的蟶乾,硬要做我們沒日沒夜,點燈熬油肯定也能辦到。”

“隻想著我是外來的,大夥也肯叫我落戶在這,那有錢大家一道賺些。”

江盈知說得也很敞亮,“不說能賺個多少錢,就說這除沙的法子,蟶子、蛤蜊、蚶子,海瓜子、海蚌都可以。”

都不用說得很清楚,聽到這在座的人全明白了,不由得暗暗激動。

這些以前全是撈起來,剝了殼喂給雞鴨,或是拿了漚肥。

那是沙子多,泡了一天沙子也除不乾淨,實在不情願吃它。可要是沒了沙子,曬起來那可算多了一道菜,還能拿出去賣,乾貨的價錢可比鹹貨要貴些。

她說完,屋裡隻剩下嚼蟶乾的聲音,這玩意嚼起來是真有咬勁。

裡長心滿意足嚼完了蟶乾,轉頭問她,“這你藏著不說,自己賺去不更好。”

江盈知並不靠這些也能賺到錢,她的手藝就是她的底氣。

但她仍把話說得好聽,“這關竅也是旁人教給我的,總不好藏著掖著,就把它當自己的了。”

“而且看那些小海鮮被糟踐,明明是能吃的東西卻沒人吃,我覺得難受。”

這話說得實誠,在坐一圈人都笑出了聲,從天亮說到黃昏,老裡長才拄著拐跟大家說聲。

他也並不是每家都叫去,有的人家實在需要這點錢,三四十文就夠抓一副藥的。

西塘關富的人少,自己過得下去的也還有一些,窮的實在多,有些人家前兩年來台風被刮飛的屋頂,到了今年還沒修,蓋了層破茅草。

他威望重,挨家挨戶說過去,叫大夥好好乾,不要寒了人家的心。

“人雖是外來的,可你們也瞧過了,她是手藝人,雖然年紀輕輕,見識卻廣,比我們老漁民懂得都要多。”

“這也不是她收,是小販自個兒來挑,要是糊弄,那人家不收也沒法子。”

裡長難得肯說那番話,又叫他媳婦分了每人一個蟶乾,大夥正聽得雲裡霧裡,伸手接過半信半疑嘗了。

“哎,這真沒沙,”陳海珠說,“還挺有嚼頭。”

“吃起來鹹滋滋,當下酒菜不錯。”

另一個婦人撇撇嘴說:“怎麼不早說,白費了那麼多蟶子,想想我心疼。”

“人家平白欠你的不成,”海花嬸跳起來罵她,“你心疼個屁,跟屙注蒼蠅似的眼烏珠碧綠。”

罵她又貪心又眼紅。

“你——”婦人脹得臉通紅。

有人打圓場,“回家抄些家夥什,明兒早些趕大潮去,多挖點蟶子來。”

裡長背過手搖搖頭,有些人那嘴和心跟墨魚噴出的汁一樣黑。他反正把話帶到了,又不是人爹娘,啥事都要一點點管。

窮是自找的。

有人回家翻來覆去睡不著,還要跟自家男人嘀咕幾句,說有法子不早早說,現在拿出來充好人。

可更多想的是,竹屋外來的小娘不容易,在這裡要站穩腳跟,一個能賺錢的法子不自己摟著,叫上她們分一點羹。

頓時生出些許待人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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