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娘看了眼她熬的粥,賣相不錯,便笑說:“得虧她生好心,也虧你念著,不然今兒都沒地去。”
“可不能這麼說,”海紅忙開口,又拉著王三娘說了一堆話,才知道人是真不容易。
夜裡出攤,白天叫孩子守著,回去眯一會兒再蒸饅頭熬粥,下午來賣,連個能幫襯的人手都沒有,多靠這粥能賺些銀錢。
日子也能過下去。
江盈知用火石生爐子,她說:“這樣也太累了。”
想勸人家,給出個主意,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合適的,可夜裡賺的錢還要更多些。
隻能多在攤上幫襯一把。
江盈知送她一竹筒的蟛蜞醬,“熱鍋炒熟再煮粥,比用魚骨熬的還香,越熬越香。”
海紅不好意思接,小梅塞給她,“那我們都不好在這擺”,她才擦擦衣服接下。
正逢有客人來,是昨日來吃過敲魚麵的,他穿了件長衫,額頭有汗珠,“兜了一圈,沒找著,正想回去,一掃眼倒是瞧見了。”
他到裡麵桌子坐下時說:“怎麼不掛個幌子,讓人一眼就識得。”
“我出去找膏藥的,看他那膏藥幌子,找醬園看它門前掛著的醬菜簍子,你掛個東西來,顯眼些的,打眼就瞧見了。”
江盈知正用長竹筷攪著麵,一聽是這個理,怎麼偏自己給忘記了,不過前頭她也沒錢扯布做招幌。
自己端了魚麵上去說:“多虧您提點,我下晌得了空就做去。”
“來,今兒這碗不收您錢,”江盈知被他點醒,又給了人一包烤魚乾。
近來跳跳魚實在多,吃不完,她夜裡全給剖了,穿了竹簽,在海灘上架了柴火烤的,烤到黑漆漆,緊縮回去,魚油全滲出來。
雖然賣相不好,可風乾過一夜,特彆有嚼勁,外頭硬裡頭酥。
客人接過吃了口,連忙說:“這烤得可真好,我拿回去燒年糕吃。”
他隨口一句得了便宜,又有些不好意思,便同江盈知說讓她到裡鎮土布店扯一塊布來,寫些字,掛點紅穗子,指定晃眼。
江盈知承了他的情,又寒暄了幾句,便賣起東西來,沒工夫說話了。
今兒換了地方賣得慢,陳三明找來的時候,她才剛賣完。
“真不巧,半點也沒了,”江盈知敲敲見底的湯鍋。
陳三明擺擺手,“剛在河泊所吃了頓燒麵,還飽著,怎麼換了這麼個地方?”
他知曉後,往裡張望,手比劃著,“那個海蛇皮帶了沒?昨兒我給你問過了,還真有吃這個的。”
王三娘連忙上前說:“官爺,帶了的。”
陳三明被她這一句官爺鬨了個大紅臉,“嬸叫我三明就成。”
“有的都拿出來,叫人家瞧瞧。”
江盈知把海蛇皮裝在案板桌子底下,不然嚇著彆人,王三娘小心地過去問,“按條的賣,給多少?”
“人就在那呢,我叫他來吃點魚湯,你這沒了也成,正好坐下來談談。”
“我可走了,還忙著。”
陳三明扔下這句話,叫了收蛇皮的閩省漁夫來,這人很精壯,倒是沒精明相。
他上手摸了摸,張口說:“十文一張,蛇肉有的話,一條三文。”
“賣不賣?”
這已經比單賣蛇膽要高出許多,隻王三娘看江盈知,搓了搓手,沒開口。
江盈知應下了,這價算不上很高,可難碰上吃這口的,再講就沒得賣了。
漁夫便說:“還有就送到三裡棧來。”
總共六十幾張蛇皮,加上點蛇肉,換了八百多文。
忙活了幾個晚上,總算有了點銀錢入賬,王三娘在那摸了摸一兜子錢,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她摸著自己粗黑的臉,話哽在喉頭。
小梅趕緊說:“伯娘,這多好的事,也好叫我強子哥的腿早些有點指望。”
王三娘把錢裝進桶裡,上麵再壓東西,也帶了笑回:“再攢攢,就上裡鎮大醫館去。”
治不好也再給瞧瞧。
強子背過身,默默在那收拾東西,不敢開口。
“好了,多好的事,”江盈知疊起凳子,開口打斷,“等等海紅姐過來,把東西先搬到船上去。”
“等會兒去裡鎮的鋪子,有些東西要置辦。”
王三娘便說:“那你和小梅去,我跟強子弄,眼瞅著要晚了。”
江盈知也沒有推辭,扯下腰巾,把袖子拉下來,揣好錢袋子跟小梅一道往裡鎮城門口去了。
兩個人攢了點銀錢,買起東西來也不敢擺闊,買了油鹽醬醋,一袋麵粉,一包紅薯粉條,一個新的大陶罐,舊的今天早上煮裂了。
路過糖鋪,江盈知要了半包糖塊,是白色的麥芽糖,凝固了,很甜也很黏。
兩個人吃了一塊在嘴裡嚼了又含,從東走到西,最後扯了半塊淺藍布做招幌,字請城門口擺攤的先生寫的。
“要寫什麼?”先生問。
江盈知想起自己以前,說攢夠了錢要開家自己的海鮮餐館,就叫四時鮮,到了這裡也能用。
她說:“就寫‘四時鮮’吧。”
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海裡的一口鮮。
她這樣跟小梅解釋,坐了船回去,用麥芽糖換了海娃撿的一堆貝殼、小海螺,挑了好看的,借了陳大發的鑽子,挨個鑽孔。
用苧麻繩挨個穿過,縫在招幌上。
等出了攤,用竹竿一支,藍色的旗子在風裡飄,底下連排一長串的海螺貝殼叮叮當當地響。
引了路人回頭,識字的便瞧見了上頭的幾個字,用手指著念出來,“四時鮮。”
有了顯眼的招幌,自這日起,不少人記住了這家叫四時鮮的小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