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2 / 2)

雖有猜測,但卻也並不曾叫來王有鑫,不叫一點小事傷了老下手的心。

二十一日,杜衡到了正式任職的時間。

他一早沐浴換了官服,自縣衙由巡檢開路,各下官六房典史相隨進行遊街儀式,供老百姓瞻仰。

提早發放了公文,一早上老百姓都沿街觀看熱鬨,寂寥的縣街倒是在非集縣日裡難得熱鬨了一日。

杜衡高頭大馬,一路的朝拜和問安,置於高處受著一眾目光瞻仰,任憑什麼人心中皆會油然生出一股成就來。

讀書人擠破頭也想謀個一官半職,不乏也有遊街受瞻仰之功。

“阿爹,是爹爹,爹爹高高!”

承意站在街邊最高的台階上,這才看見了人頭攢動的街市上遠處過來的遊街隊伍。

看著為首一身官袍的杜衡開心的亂跳:“爹爹好威武!”

“駕駕駕!”

澹策隻看到了好多馬兒:“爹爹駕駕駕!”

秦小滿一手拉著個崽子,翹首觀望:“這陣仗了不得,早知如此我該找個作畫先生把這場景畫下來,往後也有所回首才是。”

沿縣主道遊行一圈後,回到了縣衙門口,再一同見鄉紳讀書人。

接著進前衙與代管教諭做交接,點香上祭,禮儀程序繁雜瑣碎。

午後,又接著召見縣下十二鄉裡正,訓話認人以後,裡正方可把消息帶回村裡,通知昭告村戶新任知縣到任。

最後才是縣衙的百餘名官吏一並在會堂集會。

待接任禮畢以後,早過了平素下衙的時辰,杜衡沒討人嫌繼續留著人,散了一眾官吏。

“王主簿,你再多忙一下與本官對接點公務。”

主簿職責本身便唯知縣馬首是瞻,自是不敢說不好。

杜衡慢條斯理的在理政堂裡整理公務,磨蹭到了用夜飯的時間,他抬頭看了一眼窗外:“都這般天色了,竟一埋頭就忘記了時辰,倒是耽擱了你回家用飯。”

王有鑫道:“知縣大人心係公務,處理政事忘我,真真是秋陽縣之福。小人伴於大人左右收獲可是不小,如何會覺得大人是耽擱。”

杜衡笑道:“眼下時辰不早了,不妨你便隨本官到內宅用了飯再回去,也當是本官彌補心中的歉疚。”

王有鑫倒是不貪這頓飯,但聽聞杜衡要引他前去內宅卻有些意:“大人盛情,那小人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杜衡笑眯眯的拍了拍王有鑫的肩膀,領著他往從儀門繞著去內宅。

初夏夕陽落山大雁歸巢,清爽的夜風拂麵而來,吹卻了人一身的疲乏,不由得讓人心情鬆散舒快。

杜衡話也多了起來,一路上與之閒聊秋陽縣的風土人情,詢問王有鑫當地吃食特色,倒是打開了王有鑫的話匣子。

言談一番又說到了鄰縣落霞縣,杜衡感慨由多,不免說起昔日窮苦在白榕書院辛苦讀書的往事。

“昔時家中貧寒,白榕書院每年的束脩費用便需十兩之數,本官初入書院辦理入學之時還曾被辦事門子的人收要辛苦費,因手中並不寬裕給不起銀錢而遭人白眼,暗罵寒酸。”

“數九寒天裡,從村裡坐著牛車摸黑受著刀子一般的寒風趕去書院讀書,待到書院之時,四肢早已凍得不可自由行走,天寒之最,連頭發絲都已結霜成冰。”

“為了貼補家用,不惜臉麵做小販之狀在街頭叫賣,隻為掙取三兩文散碎銅板,還曾因此被書院同窗撞見而心生嫌惡失了讀書人風骨。”

杜衡說起往事語氣輕鬆,但卻滿目悵然:“從那時起,本官便立誓要出人頭地,不叫再為兩鬥米而折腰。”

言之此處時,眼中多了一抹淩厲。

王有鑫沒想到還能聽到這麼一番話,倒是見杜衡平素裝束簡樸,以為是人有意做清廉之姿,不想是手頭真不算寬裕。

他微微弓著背,一副恭敬之色,也叫人看不見他的神色。

疏忽慢慢抬起袖角竟揩起了眼睛來,不知杜衡的事跡當真是感人,還是自己入戲的極快:“大人乃是刻苦寒門讀書人之典範,走到今日不免讓人淚灑衣襟,能如此年紀便做上知縣實乃讓小人欽佩。”

杜衡負手仰起脖頸:“是啊,今日本官高頭大馬遊街於縣中,受到百姓瞻仰,受讀書人仰慕之時,恍然覺得昔時那些屈辱仿佛已是上輩子所發生的事。”

“怎的才回來?飯菜已好多時!兩個孩子都已餓了,是還要等你幾個時辰?”

兩人相談盛歡,不知覺到了內宅門口,一聲粗大的吼聲徑直傳來打斷了閒說。

聲聲責備讓王有鑫不免有些驚詫,舉頭見著院子裡正叉腰站著個神色凶蠻的小哥兒。

杜衡連忙衝人解釋:“今日正任事情繁雜,自是回的遲些,若是孩子餓了,你便和孩子先吃就是。再者午時不是說今日要去廟裡燒香吃齋飯,不在家裡用夜飯的麼?”

“你個做父親的不陪著孩子吃飯反倒是惦記我不回來吃夜飯,怎的,我不在你是想往哪裡吃去?莫不是還給想著著在外頭吃酒消遣?”

王有鑫幾句話聽出此人是杜衡的夫郎,聽之句句數落,連忙幫杜衡說話:“夫郎莫要見罪,大人在前衙一直處理公務,完工未做片刻歇息便回來了。”

“這是?”

杜衡當即介紹道:“此乃衙裡的王主簿。”

見著來了外人,秦小滿的臉色稍有緩和:“怎的也不提前說有人來,進去淨手吃飯。”

言罷,秦小滿便扭頭進了飯堂,雖全無禮數,杜衡卻鬆了口氣。

轉頭看向王主簿之時,麵上微有些尷尬之色:“拙荊脾氣大了些,勿要多心。”

王有鑫心下早已是震驚層層蕩開,卻儘量的壓抑著:“夫郎是直率之人,小人如何會多心。”

杜衡隻道:“去用飯吧。”

經此一事,王有鑫發覺杜衡非但沒有疏遠,倒是愈發的依賴和信用他起來。

他陪同左右慢慢打聽到知縣竟是個上門女婿,昔年入贅在了農戶之家,連兩個孩子都是跟著哥兒家姓。

這些自然也悉數進了蔣作無的耳朵裡。

蔣作無心中大喜:“此般苦寒做官之人見多了,且還受內人壓製的卻是少見。看來想要送這位年輕新知縣下馬比之想的還要容易的多。”

王有鑫眼露狡黠:“教諭大人要辦這等初出茅廬的年輕人自不在話下。”

這日,杜衡到了休沐又在埋頭翻看公務遲遲不肯走,王有鑫依照經驗猜出杜衡是有意不想那般早回去和自己那夜叉一般的夫郎同處屋簷之下,且在前衙又能博得個勤政的名聲。

王有鑫也不忙著走,繼續幫著杜衡整理公務。

“大人累了一天了,吃杯茶吧。”

杜衡接過茶杯:“你今日也早些回去吧,不必再此同本官作伴。”

“下官知大人心中苦楚,能同大人作伴是下官之幸。”

杜衡微微一笑,未置可否,隻是仰頭將茶水一飲而儘。

王有鑫眼見試探杜衡並未有反感,又膽子放大了些:“下官多言,大人而今已是正七品知縣,若是還受內人壓著,不論是對大人乃至對官聲都並非好事。”

杜衡道:“可若沒有他,也未有我今日,兩個孩子也還小。”

王有鑫見杜衡願意推心置腹,接著道:“大人自是重情重義之人,說白了會被內人壓製,也是沒有掌家的緣故。”

杜衡揉了揉眉心:“我知其中道理,隻是入贅以後便是他管著家,倒是也有意爭取過,隻是秦家的叔父乃是強硬之人,屢不得果。”

王有鑫微聲道:“若是大人想手頭寬裕自在些,小人願意為大人肝腦塗地。”

杜衡眉心微動:“你有何法子?”

王有鑫湊上前低聲耳語了一番。

杜衡聞言色變:“不可,收受賄賂乃朝廷大忌,輕則停職查看,重則直接罷免!”

“大人言重了,縣衙裡的但凡是個有些神通的哪個不收點好處。大人乃是知縣,日理萬機為縣為百姓,自當收取些獻禮。”

王有鑫十分貼心道:“再者是他人自願表授心意,又並非大人有意要求,無非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杜衡吐出口濁氣:“近來倒確實有不少鄉紳員外同本官表授心意,顧忌朝廷紀律,本官也便拒了。聽聞被拒之人頗有微詞。”

“水至清則無魚,大人若嚴秉朝廷律令而拒了這些鄉紳員外豈非寒了人心,往後縣衙有號令發布,這些個鄉紳員外不加配合,縣衙的號令也不好執行下去。”

杜衡默了默,好半晌後才道:“上任之前有人曾與本官說主簿還需親選,而下本官倒是要慶幸得你在旁獻策排憂。”

“大人好小人才得好,自是憂大人之所憂。”

杜衡微微一笑。

不日,王有鑫便留意到帶著東西前去杜衡宅所的再不是無功而返,已然空著雙手出來了。

蔣作無心中喜不自勝,同王有鑫道:“都是些名貴好東西,可彆讓寶物冊上無名。”

“蔣大人隻管放心,小人曉得當如何做。”

秦小滿看著庫房裡的東西越來越多,金銀器物,珠寶珍翠,打開箱子便亮燦燦的一片。

許多東西他長這麼大見都不曾見過,原本以為杜衡做了鄉紳,他也長了不少眼界,而下見著這些獻禮實在是眼花繚亂,方知自己尚且還是個井底之蛙。

也不怪人貪心不足,做了舉人便想當官,當了小官兒想做大官兒。

地位不同,獻禮毅是不同。

杜衡揉了揉秦小滿快鑽進箱子裡的腦袋:“好啦,我得一一錄數,這事兒可萬萬馬虎不得,否則到時候不但是坐實了貪官之名,且還落了把柄在人手上。”

秦小滿揚起腦袋:“我這些日子可是為了你裝足了凶悍,你不得好好犒賞犒賞我?”

杜衡提著毛筆,悠悠道:“你還用得著裝啊?”

秦小滿反手就在杜衡的胳膊上擰了一把:“說誰凶?”

杜衡倒吸了口冷氣,連連告饒道:“我凶,我凶。高抬貴手饒了小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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