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沉默的原創者(2 / 2)

想起劇情簡介那幾行冰冷的文字,蘇時麵色微沉,一手舉著電話,強行分開眾人:“我還有事,失陪。”

正式世界的劇情是可能發生變動的,任何一個細微的改變,都可能導致不可挽回的後果。

蘇時不敢耽擱,攔了輛車往男孩的家裡趕過去,一邊撥出了求救的電話。

他話還沒說完就忽然離場,落在旁人眼裡,自然越發顯得沒有底氣。

望著那個匆匆離去的單薄背影,何元緯眼裡不著痕跡地顯過些許得意,也示意采訪到此結束,被經紀人護著走向準備好的保姆車。

*

警車和救護車及時趕到,把人救出來時,那個叫沈飛的男孩子已經陷入了深度昏迷,被緊急送往醫院進行搶救。

作為報警人,蘇時也被帶去警局做了筆錄。

沈飛是診所裡最小的患者,起先是因為有自閉傾向被送來治療,宮徵羽偶然間發現了他身上的青紫傷痕,反複追問,卻始終沒能得到答複。

那個孩子始終不信任身邊的人,對宮徵羽也從來都是冷漠以對,這一次或許也是怕得狠了,才會給他打了電話。

簡單做了筆錄,蘇時就被準許離開,卻也沒來得及回家,而是先去醫院看了那個男孩子。

瘦弱的男童還躺在重症監護室裡,身上連的儘是儀器管子,半闔的眼睛一片黯淡,隻在看到他出現時,還隱約顯出星點水色。

重症裡花錢如流水,加上男童的生命體征還沒有穩定,宮徵羽這幾年過得原本就拮據,補上了之前的欠款,卡裡就隻剩下了幾千塊錢。

“哥哥……”

男孩的聲音細細弱弱,艱難地牽住他的衣角,嘴唇微弱翕動:“我會死嗎?”

“你不會死的,哥哥來想辦法,你一定能活下去。”

輕輕揉了揉男孩的頭頂,蘇時耐心地緩聲開口,走出監護室,目光卻漸漸沉下來。

兩件事原本沒有關係,湊在一起隻是碰巧。宮徵羽無門無路,平時又深居簡出,如果不是正巧遇到這件事,根本拿不出五十萬來。

天娛這五十萬,救了沈飛的命,也徹底摧垮了宮徵羽最後堅守的根基。

忙碌了大半天,才終於將醫院一頭交接妥當。蘇時走出醫院,見到陌生的黑色轎車停在路口,微挑了眉,眼裡驀地閃過些利芒。

這還是頭一次,他所收到的任務包含了明確的不甘和反擊。

《微光》不隻是一首救贖的歌曲,它也是宮徵羽最後依然不肯放棄的反抗。隻要這首歌能被梁軒逸唱出來,就一定可以徹底證明一切,就可以解開人們對他的誤解,給那些搶奪他的作品的人以狠狠的還擊。

為了不引起劇情的混亂,一切真相都不能在他生前被揭開。但同樣的,他也必須保證梁軒逸能一路奪冠,碾壓何元緯,保證《微光》能在決賽的舞台上被唱出來,保證在他死後,一切都能真相大白。

隻有兩個任務同時達成,他才能順利拿到這一次的經驗點。

自己果然還是更喜歡這種任務。

忽然仿佛找到了當年的熟悉感,蘇時站在原地,看著天娛的人朝自己走過來,眼裡隱約顯出些警惕戒備。

“宮先生,請彆誤會,我是天娛的經紀人何東,特意來和您討論有關庭外和解的事宜的。”

來人帶著矜持的笑意,開門見山地提出了條件,似乎已經篤定他一定會接受。

“我們知道您現在急需用錢,恰好我們願意替您支付這筆費用。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們會一次性付出五十萬,來換取這首歌的全部署名權,隻需要宮先生幫忙發個聲明——”

眼前的青年猛然抬頭,一向溫柔靦腆的眸子裡驀地顯出濃濃怒色。

何東仿佛早有預料,神色平淡,隻是將一張支票遞過去:“五十萬,是能救一條命的。宮先生心地善良,既然救了人,總不會忍心把人扔在醫院就跑……”

光芒微滯,怒色漸漸散去,隻剩下無所適從的茫然。

何東眼裡帶了胸有成竹的矜持笑意,將手中的支票繼續朝他遞過去。

“這是定金,今晚八點,我們公司會在微博上發出聲明。八點半之前,希望宮先生至少能轉發道歉——可以嗎?”

天已經快黑了,夜風吹得他手中的支票嘩啦啦作響,暗淡的光線裡,青年的目光死死凝在那張支票上。

宮徵羽沒有門路,如果有門路,當初也不至於因為一場似是而非的抄襲事件,就落到黯然退出音樂圈的地步。

那雙眼睛裡始終堅持著的某種東西終於被打破,光芒漸漸冷暗下去,卻還是強迫著自己抬起手,接過了那張支票。

滿意於他的識時務,何東微微頷首,上了車揚長而去。

後視鏡裡的青年依然站在原地,拿著那張支票出神。何東點燃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朝窗外隨手彈出去。

一個普通的音樂人而已,連明星都算不上,實在犯不著當回事的。

*

冬天的天色暗得尤其早,等蘇時回了家,天已經徹底黑了。

帶了一天的助聽器,耳廓已經被硌得生疼。蘇時把助聽器摘下來收好,拖著疲憊的身體洗漱妥當,終於在沙發上歇了下來。

守到八點,天娛的官方果然在微博上發布了聲明,宣稱《穿過風》詞曲全部是由何元緯原創,也同時授意流出了當時的采訪視頻。

蘇時已經編輯好了承認和道歉的轉發內容,握著手機翻了翻,卻忽然生出了些許遲疑。

下麵的回複太整齊了。

清一色都是在指責自己的無恥抄襲,居然一條替自己說話的都沒有,反而顯得尤其欲蓋彌彰,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在控評。

上次在娛樂圈裡繞了一圈,就被網友們堪稱恐怖的智慧光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蘇時蹙了蹙眉,忍不住對天娛簡單粗暴的輿論手段生出了隱約擔憂。

這一次連任務都有先接鍋後甩鍋的傾向,他當然不會客氣,可也不代表他才來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晚上,就打算把沒捂熱的鍋直接扔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評論依然立場鮮明。

已經臨近八點半,他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顯然是天娛方麵已經等不及了,才會特意打電話來催促。

還要救那個孩子的命,先把錢拿到更重要。

懷揣著對天娛高層挑事水準的強烈擔憂,蘇時操心地歎了口氣,還是點開了草稿箱確認發送,按滅屏幕隨手扔在枕邊,裹著被子躺了下去。

天娛的總部辦公室裡,燈還依然亮著。

何東的臉色慘白,握著剛被掛斷的電話,目光死死盯在後台的消息提示上:“陳總,他已經轉發了……”

每一條替宮徵羽鳴不平的回複,都會在發出的一刻被秒刪,後台的回複分明已經炸了鍋,卻誰都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們原本想給宮徵羽打電話,叫他先不要急著轉發,等弄清楚狀況再說。卻沒想到電話才響了兩聲,另一頭居然就已經乾脆利落地轉發了出去。

後台依然在湧入著大量的新評論提醒,一轉眼就把宮徵羽的轉發刷了過去。

【等等?沒人發現評論風向太一邊倒了嗎?!】點開,空白。

【喲,替原作者說話就刪評論?天娛不愧家大業大,佩服佩服。】點開,空白。

【厲害厲害,我也來試一次!《祈禱》才是真原創!《穿過風》就是個大抄子!】點開,空白。

【站—原—作—者—不—信—還—刪】點開,空白。

……

【真是夠了,到底是誰在控評?!】

點開,依然是空白。

何東的手抖得厲害,小心翼翼地望向天娛的老總陳封。

陳封目色愈深,來回走了幾步,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

“簡直是胡鬨!還不趕快刪了微博,立刻去給我弄清楚——到底是誰在控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