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冰冷的犧牲者(1 / 2)

又暈了一次的沃納將軍, 這一回是在睡眠艙裡醒來的。

不知道昏了多久,也不知道身處何地。睡眠艙沒封口,他隻是被平放在上麵,一撐身就坐了起來。

腦海中還隱約昏沉, 連帶著昏迷之前的記憶也有些混亂。埃爾維斯忍不住蹙了眉,抬手揉了揉額角,本能地打量著自己所處的環境。

乾脆利落的鋼鐵風格很熟悉, 一眼就看得出是座機甲的內部, 但裝飾卻要生硬冷淡得多,一切都以適合戰鬥為第一要務, 顯然不是自己的機甲。

看到眼前熟悉的風格, 他腦海裡就立即騰出了個人影。

莫名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目光照機甲內一掃, 落在角落, 埃爾維斯的眼底就隱約顯出些哭笑不得的無奈。

黑發的青年抱著膝蓋蜷在角落, 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居然就那樣睡著了。

眼底浸過無聲暖意, 埃爾維斯撐身過去, 抬手扶住他的肩膀, 才想叫他去睡眠艙裡休息,神色卻忽然微變。

青年臉色蒼白, 額間儘是冷汗, 雙目緊緊闔著,眼下透著淡淡青影, 更襯得眼睫顯出叫人心憂的墨色。

目光落在他頸間,埃爾維斯立即明白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精神鐐銬不準許被隨意摘除,一旦檢測到受罰者摘下了項鏈,精神威壓就會隨著時長累積,而重新佩戴那一刻,所受到的精神衝擊是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

丹尼斯為了保護自己,曾經摘下了精神鐐銬,如果一直到把自己帶到這裡才重新戴上,即使是SS級彆的精神力,也無法承受住那一瞬的懲罰。

睡眠艙有修複精神力的功能,埃爾維斯嘗試著將手臂攬在他身後,才要施力,卻忽然被一把攥住了手腕,忽然睜開的雙眸裡現出淩厲的寒芒。

“是我,丹尼斯。”

埃爾維斯的身體素質要比他強出一個級彆,還不至於因為對方本能的反擊而有所動搖,語氣柔和地開口,繼續將人攙扶起來:“你現在的狀況很不好,不能隻是這樣坐著,跟我來。”

命令性的短句對於青年十分有效,消瘦的身體在他的攙扶下站直,卻又立刻因為難忍的眩暈蹙緊了眉,狠狠闔上了眼睛。

“很快,忍一下就沒事了。”

埃爾維斯心底輕顫,越發放緩了語氣,引著他走到睡眠艙旁,小心地扶著他躺了下去。

操縱機甲戰鬥時,精神力受到衝擊震蕩是很常見的情況,因而睡眠艙的精神修複效果也早已成了標配。看著青年緊促的眉睫緩緩舒展開,埃爾維斯才終於稍鬆口氣,忍不住抬手覆在他的頭頂,輕輕揉了兩下:“好些了嗎?”

細密的烏睫顫動兩下,才終於緩緩張開,黑眸裡終於沒了叫人憂心的眩色。

“再躺一會兒,不然會落下頭暈的毛病,等老了有你好受。”

埃爾維斯按住他的肩膀,柔聲開口,抬手替他擋住光線。

手掌覆在黑亮的瞳眸上,細微的酥-癢劃過掌心,睫尖的碰觸像是落在心底最柔軟處,叫他心口驀地一顫,記憶徹底歸位。

被汙染的人類,尖銳的蟲鳴,穿著防護服的糾察隊,毫不留情的絞殺。

掌心下,是青年依然沉默冰冷的蒼白麵龐。

“丹尼斯,我有話問你……”

埃爾維斯的聲音輕忽得一觸即散,伸出的手依然覆在那雙眼睛上,頭一次覺得喉間窒悶乾澀,仿佛在等待一個蟄伏已久的判決。

“你那時候,究竟為什麼會對我進行攻擊?”

大概是因為眼前的光明被儘數剝奪,青年的身體依然緊繃,眼睫卻無可自製地一顫,無聲透露出些許不安。

埃爾維斯沒有等待他的答複,隻是繼續說下去。

“過去你曾對我提過,其實能量核被汙染,和人類的整個身體被汙染,中間是存在時間差的。隻要下手足夠快,足夠果斷,其實不一定就要把所有的汙染者都予以毀滅。”

“那時候我說過,汙染是實質性的,不能徒手或是利用器皿進行能量核的摘除。精神力可以隔絕汙染,可精神力更像是水,可以淹沒可以洶湧,這樣的速度和精準性,卻很難達到。”

“你還記得你那時候的答複嗎?你對我說——可以的,隻要能凝練成冰。”

青年胸口的起伏忽然停滯。

埃爾維斯的眼眶發燙,那個傷疤就在他的襯衣下藏著,他曾經自己查看過,精準、果斷、不差毫厘,原本已經沒有任何感覺,現在卻像是忽然灼燒起來,燙得他無法再繼續沉默下去。

“我想知道,丹尼斯。如果你那時候沒有擊中我的能量核,我會和那個人一樣嗎?”

“將軍,您想得太多了。”

蘇時沉聲開口,一撐睡眠艙,已經利落地重新站在地上。

早知道就不該心軟,應該直接把對方的精神力封印,再叫他的數據在漫無邊際的靜謐黑暗裡飄上個十天半月,等到完成任務再把人弄醒。

如果現在就能夠叫一切中止,沒有更多的接觸,沒有更深入的了解,是不是——等走到那個避無可避的結局的時候,那個人也就不會覺得太難過。

是不是可以……

信念動搖一瞬,外麵已經傳來了搜尋的喊聲。

擔心對方激動之下直接掀鍋,蘇時把人弄暈之後,就直接簡單粗暴地把昏迷的將軍劫持到了自己的機甲裡。原本打算靠威逼利誘來打消對方危險的念頭,卻沒想到一戴上精神鐐銬,就直接在強悍的精神攻擊下失去了意識。

埃爾維斯目光微沉,就要回應外麵的搜尋,去向總部說明一切,卻才走出幾步,就忽然被一道身影狠狠抵在機甲壁上。

“你不能去!”

顯然已經猜出了他的念頭,青年反肘封鎖住他肩頸,將他整個人都壓製在冰冷的機甲殼上,聲音又快又低。

“人類現在還對‘汙染’避之不及,不論你是不是已經被摘除汙染灶,隻要叫他們知道你曾經被汙染過,你就一定會被徹底毀滅的!”

胸口忽窒,埃爾維斯落下目光,迎上那雙溢滿了凜冽焦急的黑色眼眸。

身體無限貼近,他能感覺得到對方勁瘦挺拔的身體,能感覺到稍顯急促的呼吸,心臟的跳動透過薄薄的軍服,在他的胸前堅韌地搏動著,熱血本應滾燙,卻因為精神鐐銬而寒涼得叫人發抖。

他忽然忍不住歎了口氣,無聲抬起雙臂。

純論身體素質,丹尼斯並不能與埃爾維斯抗衡。蘇時心中一緊,正要提防對方反擊,那雙手卻忽然攏在他背後,將他牢牢擁進懷裡。

氣息相融,肌膚相觸。熟悉的溫暖氣息叫他忽然微滯,一瞬間居然生不出任何抗拒的念頭。

“我這條命是你的,丹尼斯,我會聽從你的命令。”

激烈的情緒被清冷氣息所一瞬平複,丹尼斯已經付出了太多代價,哪怕隻是為了不辜負對方為自己所做出的努力,他也沒有理由任性而為。

手臂用力勒住身體,像是誓言,又似安撫:“彆怕,我會活下去的。”

身體一瞬繃緊,手臂稍使些力氣將他推開,年輕的副將轉回身,一瞬就又恢複了平日的冰冷強硬。

“幸好你還沒有忘記你的職責,沃納將軍。你身上凝聚著軍團的信仰,要是看到信仰被汙染毀滅,那些人說不定是要發瘋的。”

……

可自己那一刻的念頭裡,卻沒有一分落在了職責兩個字上。

望著過於恪儘職守的副將,埃爾維斯無奈淺笑,並不反駁,隻是朝他伸出手:“我先回複一下總部的消息。他們找不到我,又聯係不上,難免要出亂子。”

理由很充分,蘇時卻依然覺得他彆有用心,抿了抿唇才把自己的手交過去,由著對方十指交握,將精神力輸注進他體內。

埃爾維斯打開終端,堆積如山的未讀消息瞬間占滿了虛擬屏幕。

汙染者居然逃脫,還一路逃進了辦公樓,已經鬨出了天大的亂子。幸好這一路上去都沒碰到什麼人,到了頂層又被丹尼斯副將的精神屏障及時鎖住,糾察隊這才及時將目標控製並予以毀滅,又迅速封鎖了辦公樓,將所有曾經被汙染者碰觸過的地方都進行了徹底的消毒。

好不容易忙活得差不多,才鬆了一口氣,卻發現將軍和副將居忽然一起沒了蹤影。

不難想象總部已經亂成了什麼樣子。

埃爾維斯啞然失笑,挑著幾封必要的郵件逐一回複,依然穩穩拉著對方的手,掌心的觸感沁涼,也不知道怎麼才能重新溫暖起來。

汙染者逃脫是特級危機,如果沒有丹尼斯及時出手,後果甚至不堪設想。隻要報上去,一個一等功還是換得回來的。

有了一等功,至少能重新獲得住宅的短期使用權,也免得對方要找個安靜說話的地方,都不得不把自己扛到機甲裡來扔著。

“等找到了合適的人造能量核,我想辦法接個遠航的任務,我們出去先把軍功攢起來。”

身旁的青年依舊挺拔,斂開那一片清冷,眼瞳明淨得叫人心裡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