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 純鈞峰峰主,二代弟子最疼愛的小師弟,未央宗掌門最心愛的關門弟子抱著鍋坐在證道池裡。低頭看看金燦燦的鍋身,眼眶無聲無息地紅了一圈。
狄浩思當即就坐不住了, 氣勢洶洶一袖子揮開了看呆的眾人,暴跳如雷:“那是我寶貝徒弟最寶貝的鍋,你們賠!”
方逐溪慌忙去扶他, 好聲好氣陪在邊上勸。眾人麵色訕訕連聲道歉, 不迭保證著一定賠償。狄文清人小擠不進去,急得在外麵直蹦高。
一時兵荒馬亂, 吵得幾乎停不下來。
證道池中的水原本就是帶有漂白性質的, 所以心有雜念者一旦進去, 才會覺得那般折磨痛苦。陸濯考慮到了心魔心誌純粹, 沒叫蘇時親身進證道池。卻怎麼也沒想到, 自己的染色劑居然也會被漂掉了顏色。
眼看局麵一瞬間變得難以控製, 陸濯心下微沉, 握了握蘇時的手:“來不及了, 我先去附他的身, 若是——”
聽著他的話, 蘇時眼前幾乎已經出現了小金人端坐在池中,渾身金光燦燦靈氣四溢的造型。
“不行!那是係統商店裡的東西, 萬一再掉色, 你就直接把他弄成坐地金身了!”
清楚地記得自己麵具的下場,蘇時慌忙一把拖住他手臂, 把人扯了回來:“還是先把心魔安撫住,我怕他要鬨……”
話音才落,心魔已經拎著那隻金燦燦的大鍋,縱身從水中一躍而出。
證道池原本是仙家至寶,用來滌蕩凡塵洗除雜念用的。心魔心中堅定無塵一心隻想要鍋,自然不會有什麼異樣的感受,反而因為身體恰是舒墨元嬰,竟陰差陽錯將他的元嬰又淬煉一遍,實力眨眼間就又竄上了幾個台階。
已近渡劫期七層的強悍靈力激烈湧動,心魔玄衣散發,雪色內襯頃刻乾透,墨色鶴氅被靈氣衝撞得獵獵飛揚,上麵用銀線壓成的遊龍紋路都仿佛頃刻成活一般。
今日來找事的各門各派也不儘然進了渡劫期,眾人一時慌亂不已,有不少人光是被氣勁波及,便已覺胸悶目眩,難以支撐,紛紛朝掌門不迭告饒。
掌門卻打定了主意要叫徒弟好好出氣,反倒不再多管。一拂袖由方逐溪扶著回了座上,叫人把兩個兒子各自送回該去的地方,老神在在地看著堂中這一出好戲。
都是這些人逼著自己進那個池子,鍋才會掉色的。
好好的大黑鍋,才睡了幾天就沒了。心魔又氣又委屈,臉上依然儘職儘責地冷冰冰擺著造型,眼裡卻已盈滿了氣急水色,舉起鍋追著人就揍,堂內便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偌大的正堂裡,一乾宗門強者被追得抱頭亂竄,豐神如玉的未央宗代言人拎著金燦燦的鍋在後麵追,冷著臉啪嗒啪嗒地掉眼淚。
局麵一時越發顯得混亂莫測起來。
再怎麼也是渡劫期七層的強悍力量,就算隻是用鍋砸人,也是實打實的夠眾人一受。若是有底氣尚可拚死還擊,偏偏又是在人家的地頭上,隻能勉強祭出法寶抵擋。卻不想那鍋兜頭下來,熾烈法力之下,手裡的法寶就倏地沒了蹤影。
“快走,那鍋也是件法寶,少說也是太乙金仙級彆的!”
“走,我們定然是中圈套了!”
“狄浩思老匹夫!老夫毀了你徒弟一個鍋,被套走一隻九陽真鼎,就算還清了!不可再來找茬!”
“老夫的紫金砂爐也被套走了!三個徒兒的仇我們不報了,不可再來找墨刀門的麻煩!”
……
眾人再顧不上風度,一窩蜂地奪門而逃,原本哄鬨的正堂,轉眼就清淨下來。
蘇時心情複雜,抬頭望向陸濯。
後者同樣愁得牙疼,輕吸口氣:“我原本的打算,是把它做得更像是魔道法寶一些……”
現在看來,修真界顯然是靠顏值取勝的。
隻要外表足夠金燦燦得晃眼睛,就算是搶人法器這般不講道理的強橫手段,也隻會被歸類為金仙層次的至寶,不會有任何人往魔道上稍微動一動念頭。
兩人心情一般複雜,對視一眼,心魔已徑直朝他們所站的屋角走了過來。
心魔是能感應到他們就在屋中的,再藏下去也早已沒了意義。陸濯輕歎一聲,撤了幻化,將兩人身形徹底亮了出來。
“小師弟?”
看到陸濯身旁居然還有一個師弟,方逐溪眼中顯出濃濃驚疑,來回看了看麵目幾乎完全相同的兩個人:“這是,這是怎麼——”
“分神之法!徒兒,你當真已掌握分神之法了?”
掌門眼中驟然顯出驚喜亮芒,快步過去,一手握住了一個徒兒的手臂來回打量著,臉上不僅顯出濃濃笑意。
“好,好!這分神之法原本該是元嬰後便水到渠成的,可上代祖師飛升之後便已失傳,再無人能夠掌握,非升仙後不可得……怪不得你進境如此之快,原來是叫你將這分神之法複現於人世了!”
方逐溪聞言目光一亮,卻也不由驚喜道:“師父,既然小師弟掌握了分神之法,可否叫師弟傳道——”
“絕對不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更何況你師弟如今乃是眾人眼中之釘,恨不得時時挖坑暗害於他。今日之事有過一次,難道便不會有第二次麼?”
掌門目色忽凜,沉聲叱了一句,又握住蘇時手臂:“此事切不可叫他人知曉,你一人會就夠了,連師父和你師兄都不必教,知道嗎?”
蘇時啞然,隻得俯身應是。掌門這才放心,目光又若有所思地落在他身旁的高挑青年身上。
怪不得徒兒穿得那麼好看,又急匆匆下山,原來不是為了姑娘,是為了個小夥子。
無論是男是女,都必得替自家徒兒把好關才行。
掌門神色轉淡,才要佯作威嚴盤問對方來路,身後心魔卻忽然扯住了陸濯的衣袖,直直把那隻金色的大鍋遞在他麵前。
狂傲不羈的青年劍修眉目俊秀冰冷,身上龍紋墨氅平白生出十足仙氣,散開的墨發自肩後披散下來,手裡紋絲不動地舉著那隻金燦燦的鍋,眼淚劈裡啪啦地往下掉,紅著眼眶瞪著他不說話。
對著酷似愛人的麵孔,陸濯實在沒辦法不心軟,朝掌門告罪一句,狠狠心把所有的染色劑都加了上去。
濃鬱黑氣從袖口滾滾冒出,掌門錯愕地退開半步,望向那個不速之客,眼中隱約顯出警惕。
心魔不管,看到鍋重新變得烏黑鋥亮,眼裡就重新顯出亮芒,把鍋抱回懷裡,快步回了證道池旁,往裡扔了進去。
黑鍋掉進證道池裡,咕嚕嚕冒出一串氣泡,果然有魔氣迅速逸散開來,連水池都因此而漸轉沸騰。
眾人心思各異,卻都一齊快步跟過去。等證道池中沸騰氣泡散開,隻見一口金光璀璨的大鍋安安靜靜躺在池底,異常純正的燦金色晃得人眼睛生疼。
……
“大羅金仙!”
掌門驚呼一聲,顧不得池水燒灼,撲過去將那口鍋撈起來,顫著手來回打量,呼吸急促得隱隱打著哆嗦。
“是大羅金仙沒錯了!上仙可是看上了小徒資質?我徒兒不僅資質絕頂,又聰明孝順,仁義忠勇,伶俐可愛……”
蘇時聽不下去,開口打斷:“師父——”
“如何還叫我師父!這般機緣,你自己不知好好把握,難道還要為師替你操心嗎?”
轉眼就認定了陸濯的身份,掌門立時沒了先前的氣勢,不迭把蘇時往陸濯身旁推過去,又把金鍋反手塞給心魔:“拿著,快拿著,這是好東西……”
“這是假的,我不要!”
心魔已經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發起了脾氣,用力把鍋甩進池子裡。
池水啪地飛濺開一地,落在地上轉眼便開始冒泡,發出叫人不寒而栗的滋啦聲。
原本就是因鍋而生,凡是和鍋沾上一點兒邊的事,心魔都會執念得要命,絲毫沒有平時撩天撩地的冷靜理智。兩人一時都有些束手無策,蘇時深吸口氣,正要強製心魔下線,門外卻忽然跑進來了個不大的身影。
“墨哥哥,給你鍋!”
狄文清興高采烈地跑進來,背上背著一口貨真價實的大鐵鍋,跌跌撞撞地一頭撞進了心魔的懷裡。
心魔微怔,半蹲下去抱住他,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高高興興地撲進沁著墨香的懷抱裡,狄文清目光晶亮,把沉重的鐵鍋從身上摘下來,努力浸進池水裡給他看:“這是我從丹房裡偷偷拿出來的,你看,都不掉色!”
擔心濺出來的池水會傷到兒子,掌門麵色微變,正要上前將兒子拉開,心魔卻早已展開袍袖,輕輕鬆鬆將池水震開,厚重柔軟的織物順勢將小家夥護了個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