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孵化的幼年蟲皇一被帶回, 就立即被嚴密地保護了起來。
人類對這個計劃報以厚望,如果人造的蟲皇真的取代了現有的蟲族母皇,不僅能夠控製蟲族的部分行動,更有可能扼殺蟲族瘋狂繁衍的勢頭。
隻要沒有了源源不斷的補充, 即使再強大的敵人,也是可能被消滅的。
蟲族的母皇無疑也已經意識到了人類的打算,所以才會將蟲蛹偷走。為了奪還這個珍貴的希望, 人類派進占領區六支小隊, 最後卻隻有中校傷痕累累地帶著蟲皇回來,慘烈的損失叫所有人都心生餘悸。
中校也受了不輕的傷, 被緊急帶進醫療室進行了治療。文森特將軍聞訊匆匆趕來, 見到神色消沉的中校, 腳步就不由停在門口。
這個任務很危險, 將軍當然同樣清楚, 所以才會派出自己最器重的部下去把小兒子帶回來。
這樣的做法無疑徹底違背了軍人的準則, 可作為一個隻想要保護自己兒子的父親, 卻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
聽到將軍的腳步聲, 中校循聲起身, 迎上將軍依然不死心的詢問目光, 忽然什麼都說不出來。
將軍同樣沒有說話,隻是緩步走進去, 沉默許久才低聲開口:“沒關係, 我相信你已經儘力了,是他實在不適合戰場……”
“不是的。”
壓抑著的情緒忽然升起, 中校忍不住開口打斷,迎上將軍微愕的目光,終於將那一枚信號彈掏了出來,又摘下自己的智腦,朝他遞了過去。
“您的兒子是個英雄,將軍。在他的所為麵前,除此之外,我無權進行任何評價。”
從沒想過自己的小兒子也可能會做出任何與英雄有關的舉動,將軍不由錯愕,下意識接過那枚信號彈,拿在手中反複看了看,忽然一把將智腦奪過來,還不及查看,呼吸就已粗重起來。
不足72個小時的任務時長,中校和克雷格的交集在其中更是隻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將軍卻一直看到深夜,才終於將連接腦域的頭盔取下。
滄桑的麵龐上已經不複往日的堅毅,連一向筆挺的肩背也已微駝下來。將軍沒有更多的反應,隻是沉默著將頭盔放到一旁,抬手覆住臉龐。
中校終於再忍不住,起身開口:“將軍,我請求再去一次占區,請您批準!”
“不行,蟲族已經熟悉了你的氣息,至少十天之內,你不能再去那裡。”
將軍緩聲開口,將手拿下來,扶著桌沿站起身:“克雷格做的很好。他——”
他像是還想再說什麼,卻又忽然說不下去,隻是深吸口氣,握緊那枚信號彈,朝門口快步走了出去。
*
保育室裡,科研部的工作人員們正因為那隻還在幼生期的蟲皇而焦頭爛額。
不知為什麼,在被帶回來之後,昏睡著蟲皇就停止進化醒了過來,無精打采地蜷在角落,觸角越來越虛弱地垂下去,連翅膀的光澤也黯淡下來。
原本以為是剛孵化出來的幼年蟲皇無法適應人類世界的環境,可特意模擬蟲族搭建的保育箱也沒有任何成效,反而因為蟲皇激烈的掙紮,叫不少人都受了輕傷。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科研員們焦灼地團團轉,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門口卻忽然出現了文森特將軍的身影。
“將軍,您怎麼過來了?我們正在想辦法,蟲皇的狀態不太好——”
為首的科研部長快步上前,才說了幾句話,就被將軍開口打斷,穿過屏障朝保育箱走過去:“我知道了,我來看看他。”
那隻蟲皇的攻擊性很強,沒有穿防護服不能隨意靠近。部長連忙跟上去,還不及開口勸阻,將軍卻已經伸出手,將那枚信號彈透過喂食口遞了進去。
強烈的戒備在一瞬間消散,小蟲皇忽然撲過去,一把抱住信號彈的一頭,用力地想要搶回去。
“這是我兒子的東西——是我的兒子。”
不知道還在幼生期的蟲皇能聽得懂多少話,將軍卻依然緩聲開口,目光落在眼前唯一維護過克雷格的小家夥身上,神色終於隱隱緩和。
小蟲皇動作一頓,猶豫著抬頭望向他,手上的力道也緩緩放鬆下來,卻依然不舍得把那枚信號彈放開。
發現蟲皇的身體數據有所回升,科研員們麵麵相覷,眼裡終於顯出喜色,連忙悄然退出了保育室。
將軍依然站在保育箱前,鬆開手將信號彈整個交給小蟲皇,語氣溫和下來:“他對你很好,是嗎?”
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他的話,小蟲皇吃力地將信號彈整個拖回去,又抱住蹭了蹭,觸角輕輕抖動著,努力尋找著上麵已經很淡的氣息。
“他是個很溫柔的孩子,對誰都很好。”
並不在意小蟲皇會不會回應,將軍沉默片刻,就又自顧自地繼續緩聲說下去:“他是個好孩子,哪裡都好,隻是膽子小,總是不敢把自己真正想的事說出來。”
說著,將軍的目光忽然亮了亮,打開自己的智腦,點開了一首曲子。
輕快的鋼琴旋律響起來,小蟲皇的觸角動了動,抱著懷裡的信號彈抬起頭,朝陌生的聲音望過去。
“好聽嗎?”
將軍忽然笑了笑,垂下目光輕歎口氣,扶著保育箱搖了搖頭:“其實我一點都聽不懂這些,我隻知道打仗,對藝術一竅不通。但我知道,我兒子彈出來的曲子,一定是很好聽的。”
他的眼眶忽然泛紅,神色卻忽然顯出鮮明的驕傲。
“我看過他彈鋼琴,背比那些人挺得都直,手也快得看不清。他彈的每首曲子我都存起來了,我就是總不知道該怎麼表揚他,除了好聽,我什麼都不會說。”
小蟲皇仰頭看著他,拖著翅膀朝前走了幾步,抬手輕輕拍了兩下護罩。
將軍回過身,朝他笑了笑,移開視線緩聲開口。
“我就總是想著,不會表揚也沒關係。彆人的爸爸懂藝術,他爸爸不懂,可如果有一天,他的爸爸替他把蟲族都趕跑了,他就可以重新回到音樂學院。到時候穿著禮服上台,繼續彈鋼琴,所有的燈光都打在他身上。”
冰冷的淚水終於順著臉龐滑落下來,將軍的手輕輕顫了顫,深吸口氣輕聲開口:“我都能清清楚楚想到那個畫麵了,為什麼——忽然就不回來了呢?”
蟲皇望著他,翅膀扇動的頻率忽然漸漸快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