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沙(1 / 2)

女王的恩典 魘客 10940 字 7個月前

林把最後一份論文送交了。

教授“古典哲學”的巫妖庫克在瀏覽完畢之後將紙張整理好, 放在了早就準備好的匣子裡, 恭恭敬敬地起身:

“請允許我享有這份榮耀, 為您打開最後的道路。”

他將林送到了第一教區的底部, 原本極為忙碌的大廳中, 今天卻看不到其他巫妖的身影——也許他們都在的, 因為林有那種被注視著的感覺。

也許他們都隻是進入了房間、教室之中,靜靜地等待這大半個紀元也難得一見的一幕。

已經有近大半個紀元沒有巫妖由安敘爾畢業了。

或者說,絕大多數的巫妖都非常清楚, 其實除了偶爾的離開之外, 他們的靈魂終將奉獻於安敘爾,永遠也不會畢業。

然而對曾經以靈魂發誓將一切奉獻給無儘的知識的巫妖來說, 這種永遠也許並非壞事。

然而她終究不是巫妖。

林很難形容自己站在最初的大廳之時是什麼感覺。

她曾經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而轉了一圈之後, 遵循冥冥之中的指引,她又重新來到了這個地方, 把記憶中的知識一點點地翻找、補充、檢驗完畢,最終站在了這個地方, 所有巫妖學習的開始之處。

巫妖庫克向她再度鞠躬,轉身麵向大門的位置。

[Et vocem, Meam, Audient, Recipit pntasti…] (聆聽我, 順從我, 接納我, 指引我……)

他雙手交叉於胸,將那句所有巫妖在進入安敘爾之時都需要吟誦的引導詞,用近乎虔誠的態度念了一遍,而到了最後一節的時候,他略略頓了頓,望向了林。

林接到他的目光,在他那巫妖式的微笑與目光中,雙手交叉在胸,慢慢地念出了最後的一節:

“Ansyr Dominic.”

——聆聽我,順從我,接納我,指引我……安敘爾。

曾經所有巫妖在進入安敘爾時的祈願,如今最後一次被重複。

守衛著安敘爾大門的惡魔頭骨自高處緩緩飄落,落於她的麵前。

林抬手在頭骨額心之處輕點,並重複了一遍:

[Recipit](引導我。)

然後那白骨化為階梯,在她麵前鋪成潔白的階梯一路向上,延伸至看不見的儘頭——幾乎就是和曾經那個夢中一模一樣的景象。

她有些恍惚,又有些了悟,卻沒有怎麼猶豫,舉步就走了上去。

每走一步,就有熟悉的聲音在她身邊低語,那是每一位巫妖導師最後的教導與祝福。

一千八百七十四個台階。

曾經在夢中走起來像是長得沒有儘頭,可現在走來,卻快得像是隻有短短的一瞬。

她一邊走一邊聽,一邊將曾經所有曾經儲存於她記憶中的東西最後一次歸納整理,而等她差不多整理完了的時候,再恍然一個抬頭,便已經到了白袍導師菲尼克斯麵前。

“你就是最後一門的導師?”她問。

“難道不是理所應當?”

“是,”林笑笑,“所以你打算怎麼在這個小房間裡教我好好做一隻巫妖?”

她當然沒忘記第一次逃學出安敘爾的時候,白袍巫妖那惡狠狠的威脅,也完全不覺得菲尼克斯會放棄這樣一個名正言順地“教育”她的好機會。

這個地方看起來就像是一間書房,和菲尼克斯用來辦公的那個不同,和她夢中的落地窗也同樣不一樣,它看起來就像是一間頂層的閣樓,所有的東西,從案桌到書架到收藏,所有的一切都透著沾滿灰塵氣息。

菲尼克斯看了她一眼:“你馬上就會知道。”

說著他從書架的最上麵抽下了一本書,那一排的書都長得一模一樣,而菲尼克斯唯獨挑出了最右邊的那本,遞給了她:

“這是老師留下來的禮物,也是他——和我最後的教導。”

林打開書,然後整個房間消失了。牆壁、地板所有具有實體的一切都在瞬間消失,整個世界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緊接著黑暗中生出了無數的光,它們從四麵八方、自無儘的遠方朝她奔來,劃破黑暗,在她的位置彙聚成一點。

原本微弱的光彙聚成束,不斷地膨脹擴張——它們看起來是那麼的明亮,不一會兒就將她徹底吞噬,用那種無與倫比的輝光。而當所有的光終於彙聚到了一頂程度、亮到了極致的時候,像是終於無法承受這樣可怕的能量與聚合,又以她為中心猛地爆炸開來。

而等林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個在夢中才出現過的世界。

它看起來像極了星界,充滿了星界的風、塵埃還有碎屑。

無數大大小小的光之碎片漂浮在整個空間中,像是遙遠記憶中的夜空。當它們彙聚在一起的時候,便會形成如同霧氣一般美麗的光帶,在黑暗中蔓延開去。

但她知道這個地方並不是星界——因為在遠處,她能清晰地看到那仿佛容器邊界一般的隱隱約約的反光,並非無限。

事實上,林並沒有真正“見過”星界——雖然曾經從深淵連接安吉利亞的時候,她的意識與觸須總會穿越星界,但那是與實體存在相對的“非物質層”,並非星界真正的樣子。

但是從哈爾的描述中,從安敘爾的資料記載中,她直覺地知道如果她曾見過星界的話,那麼大概就該是現在的這個樣子。

綜上所述,這應該是一個微縮版的星界。

和儲物裝備那種簡單的空間切割與壓縮不同,這裡是給她的感覺完全不同。

“這裡還是安敘爾嗎?”她問。

“雖然還不完全,但你可以把這裡理解為一個完全獨立的空間。”菲尼克斯的聲音在空間中沉沉地響起,像是充滿每一寸地方。

“納森已經能夠做到這個程度了嗎?”

她感慨。

“給你的考驗很簡單,”菲尼克斯說,“你隻要能找到我,走到我的麵前就算贏了——禮物和候選者的證明就都交給你,輸了你就留下來吧。”

說完他的聲音就消失了,隻留林一個人待在了這片清冷的空間裡。

這裡雖然說並非無儘,但就林的感官上來說,也實在是足夠大了,光憑借視覺來看的話,很難估計真正的邊界——可能和深淵的某塊領地一樣大,也可能遠比那個廣闊。而在這樣黑暗的地方要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她直接解除了巫妖的形態,變為了風想要好好探索。

然而變化的瞬間她就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整個空間中的能量極為混亂,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狂暴。先前還是巫妖的時候尚不明顯,然而這一邊變化之後,就像是落入了颶風之中,一個不留神,差點整個都沒一起被直接衝散。直覺地她認為這種情況極其危險,如果完全被衝散以後,她幾乎沒有辦法再把自己重新拚湊起來,如果是那樣的話,作為“她”的存在大概就會完全消失。

她試著想要重新變為巫妖,但是不行。

剛才的行動就像是脫離了“殼子”,正式進入了這個空間之中,想要再離開就很難了。

她試著掙紮了一下,卻被周圍空間中的颶風卷得瞬間東倒西歪。原本隨處可見的、漂浮著的沙粒與塵埃則像是在突然之間有了分量。它們隨著那颶風刮在她的身上,撕扯著她,不一會兒就扯爛了她那件臨時做成的法袍,將它撕得半點殘骸也沒有剩下。

她隻得又變成風的樣子,可這個模樣雖然傷害減低了很多,但危機卻同先前一樣,半分也沒有減少。

林一個不留神,直接被呼地一下卷出去老遠——她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大概自己的一隻腿被卷沒了。

如果繼續這樣下去,林絲毫也不懷疑,大概到了某個時候,她就會直接被徹底撕裂,就像是那件可憐的法袍一樣。

她努力維持著自己存在的形態,在空間的亂流與塵埃之中苦苦掙紮。而這樣的努力收效甚微——不要說去找點什麼東西,想要維持意識的清醒都已經開始變得困難。

這樣下去不行。

她想。

不管是菲尼克斯也好,納森也好——創造出這樣一個地方,很顯然並不是為了“殺死”什麼。也許菲尼克斯是想給她一點教訓,但如果隻是想“消除”她的話,他完全費不上用這樣的東西。

菲尼克斯應該是給她出了一個謎。

而所有的謎在解開的最初都始於最基本的觀察和分析。

她慢慢冷靜下來,開始觀察這個仿佛暴力又仿佛美麗的空間。

她努力伸出“手”,努力攏住了其中的一點光屑——這些恐怖的、想要將她撕裂開來的東西,不過是一粒沙子罷了。鬆開,那一點立刻就消散無蹤了。

一切都像是以最細微與最虛無的形式存在著,所有的一切是能量之風,塵埃與碎屑——彼此之間甚至看起來毫無差彆。

在這樣的空間裡麵,它們看起來渺小而又細微——但在空間的亂流之中,它們依舊維持著最基本的形態,絲毫也不受影響,彼此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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