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卿冷不丁被拽過去,瓢裡的水灑了小半,她拉低帽簷,穩住手,“我來幫你。”
沒等魏硯說話,她從袖裡捏出一粒白丸,繞到他臂後,踮起腳迅速將丸塞到他口中。漠北冷,水涼,她指尖凍得發白,冰出寒氣,貼到他唇邊,涼軟,指腹戳到他的齒。
魏硯一頓。
“吃了。”沈瑜卿低聲。
魏硯盯向貼近下頜的素手,也沒多問,喉嚨一滾,猛吞了下去。
兩相僵持中,細作內倏忽走出一人。
“魏硯,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一胡衣裝束,紫須橫眉,方臉的大漢扭動脖子,咧嘴大笑,躍躍欲試的架勢,仿佛勢在必得。
魏硯壓刀,漆漆的眼底有喋血的猩光,黑衣凜冽,臂下是淋漓滾血的刀,他看那人猶如看籠中困獸,“哈莫罕費了那麼大勁就為了救你出去,現在又自己跑回來,可真是不怕死的蠢貨。”
“老子回來是就是為了拿你人頭的!”
耶律延一笑,臉上的肉滾動,滿腮的須也跟著抖。他眼瞥向魏硯身後,陰森猥瑣地笑,“聽說那小美人是你的女人。”他“嘖”一聲,“可真嫩,都能掐出水來,等殺了你,老子就要嘗嘗這小美人的滋味!”
魏硯眼一沉,握刀的手爆出根根青筋。
他們說的是官話,沈瑜卿聽得清,她眼一動,手貼上魏硯握刀的腕,“再等等。”
她的手還沒緩過來,微涼,軟得好像沒有骨頭。
魏硯看了眼腕上的手,白得跟漠北的雪似的。
他轉眸,嘴角揚了下,“耶律延,哈莫罕愚忠,護了你這麼一個廢物。”
“住口!”耶律延仿佛被激怒,大吼一聲,“魏硯,老子今天要你為他償命!”
說罷,那些胡衣細作重重圍成一圈,殺氣十足。
片刻,“就是現在。”沈瑜卿默念一句,收回手,身一側上前,手腕抬起,將瓢中的水衝著那些人揚落。
忽地,水珠凝結,結成層層白氣,竟讓人眼前模糊,隻看個囫圇,白日中發出陣陣哀嚎。
“魏硯,你陰老子。”耶律延不甘心地大喊,發出一聲怪叫後,圍著的胡衣細作兩眼瞪直,撲通儘數倒到地上。
煙霧散儘。
魏硯落刀,尖點地,暈出鮮紅的血跡。
他轉身,戾氣未散。
沈瑜卿扔了手中的瓢,拿帕子擦擦手上的水,“人死不了,給你活捉。”
魏硯上下打量她,最後目光落到她發白的唇上,借故擦水的手不易察覺地顫。
他壓低聲,“怕了?”
沈瑜卿擦著的手頓住,立刻回他,“誰怕了。”
魏硯笑,他走近一步,沈瑜卿抬眸,入眼便看到他提刀沾血的臂,緊實的肌肉繃緊,她胸口仿佛有鹿撞動,彆過眼去看向彆處。
魏硯動動唇,剛要說話,門外一隊甲兵列入,他看她略顯失掉血色的臉,最後僅低語了一句,“沒事了。”
很快轉身,收刀向外麵走。
沈瑜卿看著他的背影,唇畔微合,緩緩鬆了一口氣。
於她而言,這種殺戮場麵從未經曆,確實震撼驚心。
…
半個時辰前,張禾得令引行伍進刺史府。等過一刻鐘不見王爺回來,張禾正欲領人去尋,忽被雍城軍所一百夫長攔住,說軍所出了大事。
張禾才帶人趕去軍所,等到了那厲粟最先發覺不對勁,他雖五大三粗,卻膽大心細,忙派人回城打探,就聽說茶舍出了犬戎細作,一路耽擱下,等他們趕到,人已經被王爺解決完了。
“人沒死,都壓到牢裡關著。”魏硯眼沉著,心裡想事。
張禾厲粟二人抱拳得令,安排人將地上的躺屍壓下去。
不算已經死了的,一連抬出去四十來個人,方才就是他們王爺一人對這數十人,還都是精兵。
張禾厲粟不禁擦擦額頭的冷汗,悄悄看向殺氣還未褪儘的魏硯,厲粟暗戳戳道“這狗娘養的犬戎人真有膽子,還敢來招惹王爺。”
薄文星騎馬姍姍來遲,跪下請罪。
魏硯擺擺手,“犬戎人狡猾,不怪你。”
他們是衝著他來的,他現身,他們才會有大動作。
魏硯雖這麼說,薄文星卻不敢怠慢,看他衣衫不整,渾身是血的模樣,驚詫不已,忙補救道“下官在外安排了馬車,王爺請上馬車裡休息吧。”
魏硯掃了眼,才覺這身胡衣都被血染濕了,就這麼騎馬回去確實嚇人。
他點頭,又記起什麼,眼看向遠處站著的人。
她身上還披著黑色鬥篷,兜帽遮到頭頂,雪白的臉掩蓋在帽裡。
“上京的人呢?”魏硯問。
薄文星狐疑了下,隨後反應過來,“下官現在就去通知王妃的人過來。”
“不必了。”魏硯又看了遠處人一眼。
薄文星揣測這句不必了什麼意思,見王爺一直往那看,試探開口,“下官隻備了一輛馬車,不如您和王妃同乘一輛?”
魏硯眼斜他,薄文星忙低下頭,好半晌,頭頂才傳來一聲,“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