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頂積雪鬆動,有嗡鳴聲接連而至。
魏硯眼一凜,眉壓得極低,沈瑜卿像是意識到什麼,心跟著一沉。
他們現在置身於崖壁,離得近不過一塊平坦,即便到了那,依舊逃不開推山雪。
魏硯麵色繃緊,亦是意識到這一點。
“抱緊。”他低頭說。
沈瑜卿下意識抓他腰間的衣角。
魏硯腳踩著崖壁,猛一用力,一臂撐著岩,烈風入骨,頭頂堆積的雪速速滾落,魏硯橫臂在她頭頂,擋掉大半的雪。
越到平地,魏硯幾乎是半抱著她迅速向下奔。
身後的雪轟隆聲響,猶似吃人。
沈瑜卿心口亂跳,魏硯攜著她,薄唇抿成一線,隻向前奔,頰邊的汗擦過她的額。
前麵的路並不好走,尤其到深雪處。
推山雪越來越近,到深穀時,他們進了一個死路。
魏硯停住身,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
沈瑜卿迫使自己冷靜下,她眼掃視一圈,赫然發現斜後方有一處黑口。
“那裡有一個山洞。”她道。
魏硯尋著看過去,攜抱著她兩人一同避到山洞裡。
外麵轟隆聲停止,厚重的雪迅速衝刷,遮蓋住來時的路,將洞口掩埋得徹底。
光線擋住,洞口黑了一片。
兩人無暇顧及太多,死裡逃生,靠坐在岩壁上呼吸不停。
沈瑜卿驚魂未定,從未經曆過如此可怕之事,那雪像凶獸,吞人於無形。
她腰間綁著革帶,幾乎整個人都貼靠在他懷裡,他大掌牢牢扣著她的腰,噴出的熱氣儘數到了她頭頂。
粗重,沉悶,又隱隱熱血湧動,像捕獵回來興奮的豹子。
沈瑜卿看他一眼。
魏硯注意到,衝她揚揚眉,“想說什麼?”
他懶散地坐著,已看不出絲毫緊繃的神態,漆黑眸子閃爍著亮光。
沈瑜卿覺得這人莫不是個瘋子。
她坐起身,低頭解腰間的革帶。
七手八腳地解,搗鼓半天,那扣卻半點沒鬆,不知他怎麼係的。
魏硯手搭過去,三兩下解開結扣,拿革帶往腰上係。沈瑜卿坐到他身側。
“受傷了嗎?”他問。
沈瑜卿搖搖頭,“沒有。”
她全程都被他護著,確實半點都沒傷到。
“我們怎麼出去?”她問。
魏硯一腿伸直,另一腿半屈著,手抽出腰間的短刀,搭膝蓋上晃了兩下。
“這地方隱蔽,雪積得深厚,張禾短時間內很難找不到我們。”魏硯頭側過去,唇勾著,“休息會兒去裡麵看看。”
這山洞深,是通著的。
沈瑜卿沒什麼異議,除了醫術,其他的她也不會,隻能跟著魏硯。
“來之前就問過你怕不怕,現在怕嗎?”魏硯右肩倚著牆壁,左肩空著。
洞內光線弱,看不到什麼。
沈瑜卿抱著雙膝,“沒什麼好怕的。”
大不了就是死罷了,她怕什麼。
魏硯饒有興致地看她,“我多年沒回上京,上京的女人都像你這樣?”
沈瑜卿說,“你又瞧不起我。”
魏硯抬手抹了把嘴,笑笑,他可沒說過這話。
坐了會兒,沈瑜卿臉才朝他轉過去,察覺他一直側倚著,半邊肩空出來,“你受傷了?”
魏硯滿不在乎,“不是大事。”
沈瑜卿沒多問,不知是不是他真的皮糙肉厚,總對自己的傷滿不在乎。
過了一會兒,天仿佛變得暗了,四周黑漆漆一片,真正伸手不見五指。
沈瑜卿看不到他,試探性喚了道,“魏硯?”
旁側有低沉的男聲傳來,“嗯,怎麼了?”
沈瑜卿抿了抿唇,“我們什麼時候走?”
“冷不冷?”他問。
洞內冰天雪地,經曆過一次死裡逃生,沈瑜卿衣褲濕了大半,牙齒都有些打顫。
唇碰到一小塊濡濕。
“喝口,暖暖身子。”
是被她嫌棄過的酒。
行伍人眼力好,魏硯精準地找到她的方向。
沈瑜卿接過,猶豫了下,對著壺嘴抿了小口。
魏硯聽到動靜一樂,“怕我下毒?”
沈瑜卿聽他說,便又喝了一大口。
喝得急,漠北的酒烈,入喉火辣,嗆得她兩眼直冒淚花。
沈瑜卿喝完還給他,魏硯接過。
“走了。”他站起身。
沈瑜卿緊隨其後站起來,她沒有魏硯的眼力,看不清,剛邁了一步,就絆到一塊石頭。
魏硯拉了她一把。
手掌寬,掌心火熱,緊緊包裹住她的手。
沈瑜卿手抽了下,聽前麵人笑,“沒摔夠?”
她便不動了。
跟在他後麵,魏硯走得快,沈瑜卿跟得費力卻沒說什麼,漸漸呼吸急了起來,那人似是聽到,放了步子。
山洞長,走了許久都不見出路。
沈瑜卿眼朝前看過去,看到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
他身形高,猶如一座巍峨的山。
走了一段,他停住腳。
沈瑜卿向前看過去,原是到了一條岔路。
“走哪個?”魏硯回過頭問她。
兩人手還牽著,掌心都是他的熱度。
沈瑜卿搖搖頭,實話實說,“不知道。”
魏硯說,“隨便挑一個。”
她想了下,便挑了,伸手一指,“右邊吧。”
兩人接著向有右側山洞走。
沈瑜卿消耗了太多體力,腿軟綿綿的使不上勁。
魏硯察覺,手勾她的腰,“走不動了?”
“嗯。”沈瑜卿氣喘籲籲,“好累。”
魏硯兩手托她的腰,洞太狹小,隻容得下一人通行。他幾乎將她包到身上,她後背貼著他胸口,有炙熱的心跳。
“我跟著你。”聲音沉悶,從他胸膛穿出。
沈瑜卿耳根酥麻,借著他的力往前走。
貼靠得緊,他幾乎讓她放了全部的重量。
走了不知多久,前麵隱有光亮透出,沈瑜卿眼一閃,腳步加快,那亮度越來越多,射入人的眼,他們終於出來了。
沈瑜卿驚喜地回頭,手拉著魏硯,“我們出來了!”
眼眸是從未有過的亮,劫後餘生的喜悅。
魏硯盯住她的眼,波瀾晶亮,含了一汪情水,目光又到她抓著的手上,軟綿綿的。
他垂著眼看她,點了點頭,“選的不錯。”
…
外麵隻餘一絲微弱的光,他們不知在裡過了多久。
除了雪,什麼都沒有。
沈瑜卿振奮的心又涼了下來。
魏硯觀著風向,“此處偏北,看山形距我們離開的地方不遠。”
但天黑,路難行,四周都是連綿的山,誰也說不準會不會再遇到一次推山雪。
“回洞裡暫且歇一晚。”魏硯說。
沒彆的法子,沈瑜卿點點頭。
兩人重新回了去。
裡麵的山洞要寬敞,沈瑜卿鞋襪都濕了,渾身凍得發抖。
冰天雪地沒什麼可東西可升火,沈瑜卿縮在一旁手腳冰涼。
耳側有解衣的動靜。
沈瑜卿眼看過去,“你做什麼?”
魏硯聽她像兔子似的警覺,似笑非笑,“我能做什麼?”
他解了外衣過去,男人的氣息撲麵而來。
“濕衣服脫了舒服點。”他說。
“我不冷。”沈瑜卿堅持。
“行,你不冷。”魏硯笑,靠坐到她身側,他腿懶散地伸開,貼著她。
天寒,她身上那身都快濕透了,貼在身上極不舒服。
入夜,沈瑜卿冷得發抖,牙齒打顫。
一人長臂伸開,將她帶了過去。沈瑜卿半掀開眼,人已經倒在了他懷裡,身上罩著厚實的胡服。
他兩手緊扣著她,身上熱,帶著她驅散了不少寒。
沈瑜卿掙紮了下,又被他按住,低下聲,“衣裳都給你了,我冷。”
她撇了撇嘴,明顯不信,卻太累,也沒再掙紮。
魏硯抱著她,將她全都托到自己懷裡。
她很軟,每一處都是。
那大掌像不受控似的,就要往更軟的地方摸去,見她疲累,睡得實,才製止住動作。
他貼著她的頸,看她睡相,唇不禁啄了下她的耳根,動作淺,她完全沒意識到。
盯了會兒那朵軟嫩的唇珠,魏硯不禁扯了扯嘴角,老東西這次可是選對人了,這人是專來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