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硯眼前晃了下,撐刀勉強站住身。
“王爺,您怎麼了?”呼爾丹從北處過來,火光下看出他麵色有些不對勁,渾身血淋淋的模樣像是在血水裡泡過。
魏硯轉身大步往回走,“我無事。”頓了下又道,“鳴金收兵。”
兵馬撤回,沈瑜卿坐等了一夜,天亮時她淺睡了半刻,倏地撐開眼。
天已經亮了,外麵沒了昨夜的大動靜。
魏硯一夜沒來,若是往時必然不會這樣。
沈瑜卿坐了會兒,醒柳進來伺候梳洗。
“怎麼樣了?”她問。
醒柳明白什麼意思,回道:“都安定了。不過昨夜收兵後王爺回了氈帳,到現在帳內都還沒動靜。”
沈瑜卿梳發的手停頓了片刻,眼眸微動,“他受傷了?”
醒柳道:“奴婢也不清楚。”她看了沈瑜卿一眼,“小姐不如親自過去看看?”
“我去看他算怎麼回事?”他皮糙肉厚,這麼多次重傷哪回不是過了一兩天就活蹦亂跳了,傷好了還有心思欺負她,她才不會去看這個壞胚子。
沈瑜卿若無其事地梳好發,“備飯吧。”
“是。”醒柳道。
用完早飯,沈瑜卿去看了呼爾純。
呼爾純睡在榻裡,安安靜靜的模樣與昨夜的瘋癲相差甚遠。
藥物難以致使這樣,沈瑜卿開始懷疑是否還中了巫蠱之術。
“這藥僅能治嗜睡之症,但昨夜的病症我需再觀察幾日。”沈瑜卿道。
呼爾丹感激道:“我替純兒謝過王妃。”
一旁人用官話說完,沈瑜卿沒什麼表情的回了一句。
她有些心不在焉。
出氈帳時呼爾丹往外送,沈瑜卿走幾步停住身,回頭看他,“魏硯呢?”
“王爺沒將這件事告知王妃嗎?”
沈瑜卿看向譯官。
譯官說了一遍。
“他怎麼了?”沈瑜卿問。
“王爺受了重傷,休養在氈帳裡。”
…
魏硯昨夜回帳,吩咐人去找了醫師。
厲粟不解,“王爺,論醫術沒人比得過王妃,您何不去請王妃過來?”
魏硯壓著雙眼,眉骨都是冷汗,“叫你去就去,廢什麼話!”
他聲是冷的,左手刀撐在地上,眼裡漆黑一片。
厲粟嚇得一激靈,不敢再說話,一溜煙跑出去。
醫師在帳內忙活到天亮才沒了動靜。
魏硯眼睜著看頂,目光凝神,忽咧開嘴,自嘲地笑笑。右臂拖在榻上,毫無知覺。
落帳的簾動了下。緊接著一片光束進來,他撐坐起身,看清進來的女人,眼眯了眯,還有心思笑,“你怎麼來了?”
沈瑜卿冷淡著一張臉到他麵前。
她站著,他坐著。
魏硯掀起眼簾,她眼裡很冷,像是在看一個毫不相乾的人。
“看你死了沒?”沈瑜卿說。
魏硯唇動了動,眼裡失了笑意,沒說出一個字。
兩人靜默不語。
好一陣,魏硯斜著身子懶洋洋地靠到一側,左手摸了下嘴,笑意若有若無,“也是,我死了你就可以無所顧忌地回京了。”
沈瑜卿心倏地緊了下,瞥開眼,再看他時他依舊是那副懶散痞氣的模樣。
無所顧忌,仿佛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一般。
沈瑜卿看他一眼,唇抿了下,什麼都沒說轉身就往外走。
“醫師說我這條胳膊廢了。”魏硯嘴角扯了扯,試探著用力,卻依舊毫無知覺。
沈瑜卿站了會兒,“昨夜為什麼不去找我。”
“你又不是大羅神仙,這條胳膊怎麼樣我心裡有數。”魏硯無聲地笑,“廢條胳膊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
沈瑜卿霍地轉身,“什麼是大事?命都要沒了算不算大事?”
“昨夜那種情況,就算你都快死了也不願意請我來?你把我當什麼?”
魏硯黑眸漸漸似是有了亮光,朝她看過去,目光緊盯著她。
沈瑜卿一出口,便將心想的話都說了,“你以前戲弄我的膽子哪去了?現在倒是慫,連見我都不敢?”
兩人對視著,魏硯看著她,眼裡慢慢掛上笑。
他盯著她,像是在看什麼寶貝。
沈瑜卿彆開臉,“算了,你既然不想,我便走了。”
她抬步接著走,驀地眼下落一道人影,那人左臂伸開將她扣到懷裡,他沉著聲,“怎麼不想?做夢都想你能來看我。”
沈瑜卿咬著唇,“誰要來看你。”
“嗯,你不是來看我,是來治我。”魏硯低低地笑。
沈瑜卿覺得他是故意的。
“你先讓我看看。”
腰間的手依舊沉著,他沒動,弓著腰,下頜抵在她肩上,“救不了就算了。”
“還沒有我救不了的。”沈瑜卿貼他的側臉,他下巴搭她的頸,有青色的胡渣,紮著她,微微發癢。
“你先讓我看看。”沈瑜卿接著道。
魏硯蹭著她的臉,眼裡笑意越多,“你先讓我親一口。”
“都什麼時候了!”沈瑜卿惱了,覺得這壞胚子實在沒個輕重。
“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魏硯漆黑的眸一直在看她,像是看不夠似的,含住她白嫩的耳珠,脖頸,到她側臉。
呼吸愈發得重了。
沈瑜卿躲不掉,乾脆就叫他抱了滿懷,腰間沉沉,是他的臂。
他壓住她的唇,一寸一寸地向下,慢慢加重。
“好了,彆親了。”沈瑜卿手抵著他胸口,側著臉躲了躲,他的唇太燙,惹得她臉側都生了紅。
她急著給他診治,偏他無所顧忌,對著她胡作非為。
“最後一口。”魏硯呼著氣,堵住她的唇。
他目光太過肆意,激烈張揚,像山間野蠻的獸極具侵略性,盯住她眼眸裡的一汪泉水。
許久,他才放了她,抵住她的額,“真不是時候。”
“什麼?”沈瑜卿耳垂是燙的,臉也是。
魏硯眸子暗下幾分,在她耳邊輕聲低語。
沈瑜卿眼動了動,臉更紅了,“壞胚子,我才不答應。”
“是我技術不行,方才下麵一點感覺都沒有?”魏硯說完,又自顧自道了句,“也是,都沒上手摸。”
“你還治不治!”沈瑜卿眼裡帶著刀子朝他看過去,手推他胸口,“你不治我走了。”
魏硯手臂錮著她,輕輕親她的耳,“治,你過來給我看。”
沈瑜卿看他一眼,被他帶著腰往榻裡走。
若不是他現在受傷,單獨的氈帳隻有他們二人在內,他摟著她往裡榻走,燈火搖曳,好像彆有意思。
他坐到榻裡,一腿屈著,右臂像多出來垂在身側,格格不入。
沈瑜卿拆了夾板,胡袖撕裂,那條臂膀青青紫紫斑駁傷痕,有刀傷出的口子,血已經凝了,結出長長的痂,也沒用藥,大大咧咧吊著。
沈瑜卿坐到他身側,看到那隻臂膀,心口不禁滯了滯,手輕輕地撫過他的胳膊,兩指搭他的手腕,低著頭輕聲問他,“怎麼傷的?”
魏硯隨口道:“斧錘砸了。”
他眼看著她的手搭在臂上,雪似的白,與他的黑相繞。
“疼嗎?”
“沒什麼感覺。”魏硯斜坐著。
好一會兒沈瑜卿手收了回去,他攬過她的腰將人抱到懷裡,“看得如何?”
沈瑜卿伏在他胸膛,臉仰著,輕下聲,“不太好。”
“能治嗎?”
沈瑜卿直言,“筋脈儘斷,給你診治的醫師確實用了最正的法子,已是一夜了,如果還沒感覺,可能…”
她頓了頓,沒說下去。
魏硯喉嚨滾了下,“一條胳膊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事。”
沈瑜卿最看不慣就是他這副不顧死活,浪蕩不羈的模樣。
她抿著嘴不說話。
魏硯見她沉默,故意逗她,“無妨,就算剩下一條胳膊也能旰你。”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話!”沈瑜卿氣得不行。
魏硯眼低垂,臉上的血擦淨了,剩眉骨結的痂,在臉上更添痞氣。他漆黑的眼盯住她,手臂慢慢收緊,像是怕她會跑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