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信嚴打馬連夜趕去了驛站,馬蹄奔騰,一刻也耽誤不得。
驛站二樓,爐裡炭火發出劈啪聲響,沈瑜卿抬高頸,下巴蹭到他的頭頂,眼眸仿佛含了一汪水,目光恍惚移過前麵昏黃的光。
“王爺,小姐,宋城主求見。”醒柳在外低低喚出聲。
沈瑜卿唇是紅的,頸被他蹭得發癢。
她手輕推了下,“宋信嚴來了。”
魏硯摟住她的腰,許久才抬起眼,呼吸沉沉,“他來做什麼?”
“這時候來必然是有急事了。”沈瑜卿徐徐出聲,唇是還是潤的。
魏硯壓過她的唇角,“我出去看看。”
…
宋信嚴來了有些時候才瞧見魏硯從屋內出來,臉色不是很好,下巴上有一處明顯的紅,似是沾上唇脂的顏色,這個時候不必猜也知道裡麵做了什麼了。
“四哥深夜前來,是有何要事?”魏硯下了二樓,邀人先坐下。
宋信嚴想起來時的事,急忙道:“勉之那日回府後麵上生了紅斑,是有病症的跡象,我想請行乙過去一趟。”
“我記得是配置好了藥,四哥府中也有。”魏硯道。
藥都分發好,宋信嚴自是有這藥,他隻是不放心罷了。都怪那混小子到處招惹,不然也不會染了那病。
“四哥且先用著那藥,雖不能完全救命可也不會致死,解藥還在製著,四哥讓她過去看也不能看出個花來。”
魏硯嘴角咧開,是鐵了心不放人。
宋信嚴最是清楚他的脾性,既然這般,此行隻能白跑一趟了。也怪他心急,擔憂勉之,冒冒失失地過來。
“你這小子怕不是還記著那事。”宋信嚴無奈地笑,搖了搖頭。
魏硯懶散地抱臂坐著,也沒否認。
“行,那我回去等你消息。”宋信嚴拂袖站起身。
魏硯也跟著起來,“你那侄子行事莽撞,早吃點苦頭沒壞處。”
“既然如此,今日我就聽你一言。”宋信嚴拱手掛笑轉身。
魏硯落他一步,“我送四哥。”
…
常州戒嚴之時,已有兵卒帶甲而行,遠赴常州。黑甲月色水洗,在夜中隱有流光。鏗鏘踏到地上,有鎮山之勢。
至夜魏硯披甲而出,手持長刀,身後跟著數十兵卒。
“王爺,斥候來報,這次夜襲是慣來不老實的那幾個部族。不知從哪得的信,竟讓他們聯合到一起了。”栗粟稟道。
“都照我的話做了嗎?”魏硯疾步往出走,扯過韁繩一躍而上。
栗粟翻身上馬,“屬下已安排好,東南西三麵設兵,北門大開,消息也放出去了,城中疫病難治,傳播甚廣,無法醫治。”
“王爺,那幫龜孫子真會上當嗎?”
魏硯震韁,“耶律殷自負妄為,急功近利,為奪漠北,必會急著殺我。”
馬身遠去,驛站隻餘下了沈瑜卿。
隔間的婦人情狀漸好,紅斑退去,呼吸沒那麼微弱了。
沈瑜卿診完脈出了屋。
如今解藥雖有,可卻不是個法子,她的血能救一人兩人,但城中染病人之多,她一一也救不過來,還是要尋血裡的特殊之處。
廚房內煎著藥,醒柳去幫著送研磨好的藥,沈瑜卿將灑掃的小廝打發了,自己獨身進去。
案上置了幾碗湯藥,沈瑜卿拆下左手的白布,在另一處完好的地方割下一刀,血沿著掌心的紋路落到藥裡,一滴一滴滿了一碗。
她正要收回手,門忽然從外推開,“夫人,小的有要事要求夫人!”
門外闖進之人正是驛站伺候的小廝,模樣慌張,眼掃過去,看到一碗的血,還有割了滿是傷口的手,呼吸停滯,不禁驚道:“夫人,您這是在…做什麼?”
“難不成…”他心裡思量,“難不成那解藥正是您的血?”
沈瑜卿用白布重新綁好了傷口,目光淡淡,“什麼事?”
那小廝白日回了家,才得知家中兩個妹妹臉上都生了紅斑,染了疫病。驛站裡就住著染病的婦人,聽說那夫人妙手回春,病治得差不多了,才心急過來想求一求藥,哪知現在見了才明白解藥竟是夫人的血。
“家妹染病,求夫人贈藥。”那小廝撲通一聲雙腿跪到地上。
沈瑜卿包紮完傷口,轉過臉看他,“藥已經送到衙署,你要找藥理應到衙署去。”
“夫人,城裡染病那麼多人,現在已經有死的了,唯一轉好的就是驛站躺著的婦人。小的鬥膽猜測…”他咽了咽唾沫,“解藥是不是夫人的血?”
沈瑜卿以袖掩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求夫人可憐可憐小的,家妹年幼,經不起折騰啊!”小廝已確定了心中想法,連聲哀求。
沈瑜卿看他一眼,道了句,“你剛從家中回來?”
小廝愣了下,“是,小的剛從家中回來。”
“既然你家中有人染了病,你現在說不得也有病症,以防萬一,先將這藥吃了。”沈瑜卿從懷裡拿出一粒藥,擺到他麵前。
小廝沒懷疑,“多謝夫人。”
他站起身過去拿沈瑜卿手裡的藥,仰頭剛咽到肚裡,忽一陣暈眩之感,頭一沉,就暈了過去。
沈瑜卿擦乾淨手上的血跡,緩了片刻。
“小姐。”醒柳急忙從外過來,看到地上躺著的人嚇了一跳。
沈瑜卿沒多解釋,問她,“出什麼事了?”
醒柳回過神,道:“小姐,驛站外忽然聚了一堆人,說是小姐的血可除疫病,現在聚的人越來越多,張禾將軍正帶人在外相攔。”
“小姐,我們怎麼辦?”現下城外有敵襲,城內又出了這事,王爺在外出戰,現在是寡不敵眾。
沈瑜卿目光稍凝,“隨我出去看看。”
驛站並不大,門是雙扇,原本開了一扇,現在兩扇緊關著,阻攔外麵烏泱泱的人群。
隔著一道門,傳進的話聽得清楚。
“求夫人賜藥救救我們吧!”
“聽說夫人的血可治百病,可長生不老,求夫人給我們一滴吧。”
“求求夫人可憐可憐我們!”
沈瑜卿下了樓,身後跟著醒柳。
“王妃。”張禾抱拳稟道,“屬下奉了王爺令必會護好王妃,這些烏合之眾成不了大氣候。”
“他們之中不乏有染病的,你們多加小心。”沈瑜卿囑道。
“王妃放心!”張禾抱拳,讓人將門堵個嚴實,不透一絲縫隙。
沈瑜卿取了一小碗血,短時間內找不出藥方,隻能先用她的血替代。隻是城內人多,要將血融到煎好的藥裡費些時候。
她無暇顧及究竟是誰走漏的消息,現在必須先把解藥製出。
城外敵襲,城中兵卒都去守了城門,百姓中流言四起,驛站中夫人的血是仙丹妙藥,可解百毒,可長生不老。一人傳十人,十人傳百人,驛站外聚的人越來越多,擠壓著門板,裡麵張禾命人頂住。隻是木門年頭多,木材劣質,怕是要堅持不住了。
張禾出聲罵了句,王妃是王爺的心尖尖,他萬不能讓王妃出事。
“你們幾個,彆跟沒吃飯似的,給我頂住!”
張禾起步往樓上走。
廚房內,沈瑜卿在煎藥。
“王妃,不知是聽了哪路的謠言,全城的百姓都要圍上來了。屬下怕門扛不住,請王妃隨屬下出城。”張禾稟道。
“能堅持兩刻嗎?”沈瑜卿看著鍋裡的湯藥問。
張禾觸到王妃的眼,瞬間一低頭,“屬下必會護好王妃。”
“嗯,去吧。”
張禾下了樓,扯著嗓門喊了一聲,“屋裡能用的桌椅都用上,把門堵死了,彆讓那群不怕死的進來!”
樓下叮咣聲響,醒柳在一旁打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