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陸(入v三合一)(2 / 2)

兩小無嫌猜 一霍 18383 字 7個月前

她起身行至窗牖前,微微探身,果真是桓允,她道,“你怎的來了?”

“你風寒未愈,整日裡東奔西跑的何時才好得了?”

桓允抬頭,抿唇赧顏笑笑,“我…老師布置的課業我不會做,因而特來求你給我講解一二。”

“還真未見過你這般舍近求遠的,”葉微雨道,“怎的還愣著不上樓來?”

“阿不,你下來可好?”桓允討好笑道,“你那樓梯又窄又陡,走著半點不覺著舒坦。”

“也可。”葉微雨暗道,考慮到他虛弱的身子骨,“就去園中水榭如何?”

“甚好甚好。”

葉府後花園的景致經過幾代人的共同精心打理,見過之人無一不嘖嘖讚歎。

三進的院子,占地開闊,每進院子都由遊廊接通,人穿行其中就可遊賞左右兩處的風光,亭台假山,草木源泉,移步易景,將園林之美發揮到了極致。

到得最後一進院子,視野陡然開闊。入眼即是一個不規則形狀的大湖泊,岸邊高低錯落著種著品種不一的樹木將平層水榭簇擁在其中。

水榭臨水的一麵敞開,葉微雨當屋正中跪坐於矮形條桌前,背靠憑幾。

“河伯曰:‘世之議者皆曰:‘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是信情乎?’”她溫聲緩緩道,“要求你用自己理解的海神回答之意,將其再用白話寫出。這原是老師在課堂之上講解過的,你偏生沒記住。”

她說著便提筆在課本上將解題的要點批注下來。

“還有這個,用‘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為主題,寫春日踏青的所感所想,不拘文體。”葉微雨又道,“你若是覺著長篇大論麻煩,寫詩寫詞都好,再不濟做一篇短小的筆記也不是不行。可你一字未寫,是何意?你這般疏懶學習,倒叫我好奇往時宮裡那些大儒是如何為你講授的?”

春季多風,汴梁城中但凡傍水之地,皆種有楊柳。柳樹垂枝,迎風搖擺的身姿雖美,可它結的種子表麵上的柳絮就很是惱人了。而今又到柳絮長成之際,風一過,就漫天飛舞。

桓允前幾日夜裡貪涼著了風,發高熱引起喉嚨腫痛,以至於最是要小心這類細細軟軟,稍不注意就鑽到嘴裡去的絨毛。

因而他憑欄靠在美人靠上懶懶的曬陽光時,還用了白色的薄紗手帕覆麵。聽得葉微雨的話,桓允將覆麵的手帕掀起,直起身緩緩吟道,“桃花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說是踏青,我卻來了你這裡,見著的可不就春日裡最好的景色?若我照實寫了,屆時連累著你被老師責罰,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原句本是王昌齡所作的《西宮秋怨》“芙蓉不及美人妝”,他將“芙蓉”改作“桃花”倒也應景。葉微雨沒料到他突然不正經,微怔片刻,道,“老師素來秉直,隻會罰你這登徒子,可不會不分青紅皂白的將我也算在其中。”

接下來葉微雨又翻看了其他學科的課業,無一不是寥寥草草,答得顛三倒四,應付對待,也就算術尚可,步驟雖寫得模糊了些,但結論都不曾出錯。

她肅了肅神情,語重心長道,“你已不是孩提小童,卻仍不將心思放在學習上,連我這旁人都能看出聖上和太子殿下對你期望頗高,你還能不知曉?難不成要辜負他們的?”

桓允聽了重又將手帕覆在臉上,惱聲道,“不愛聽。”

葉微雨睨他,“當年在蜀中時,你整日裡與貓貓狗狗玩耍,不思讀書,我可有說過你什麼?”

“也罷也罷。”他顯然很是抗拒旁人在他耳邊說教,指不定意不在朝堂,葉微雨無奈道,“人生須臾不過數十年,自然要做自己樂意之事。”

況且就現實來說,太子地位穩固,雖有人蠢蠢欲動,卻並未放在明麵上。倘使桓允文武兼備又有治國之才,再加上有嘉元帝的寵愛做籌碼,饒是他與太子感情甚篤,也難保不會有人生出二心蓄意攛掇,造成兄弟鬩牆的困局。

葉微雨想了想,又道,“隻有一條,歲末的升舍考核無論如何也得憑你自己的能力,可不許用什麼歪門邪道。”

“因而為了加大通過的籌碼,平日的操行考核至少需得乙等,由此才要謹慎對待課業才是。”

“是——”桓允拖長了音調道,那輕/薄的手帕還隨著他吞吐的氣息一起一伏的,“日後還請阿不小老師多多擔待則個。”

他忽而又歎到,“若是春耕那日能得頭名,日後我又何須辛苦受累!”

桓允滿心以為春耕的比試成績再如何他們也必會名列前茅。可到得第二日學正公布名次時才發現竟然是徐策爆冷拔得頭籌,倒叫不少人意外不已。

“專注於眼下才是正理。再者說,我可沒愣多的空閒來照顧你的學業。梅姐姐的酒樓不日便要開業,興許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且我還要兼顧書局的生意就已經自顧不暇了。”

“旁人的鋪子你這般上心作甚?”

葉微雨見他的課本上的批注寫得七零八落,忍不住給他作補充,“自然是要關心的,若鋪子不能盈利,我這東家做著也沒甚意思。”

寫完最後一筆,葉微雨自碟子裡拈起一塊烤點心,小口咬下去,細細品嘗了一番才道,“你可要嘗嘗用西域的法子烤製的點心?”

桓允老神在在的原木原樣靠著欄杆,一點不帶動彈的,他唇齒張開“啊”了一聲。

葉微雨嘲諷道,“恐怕你懶憊得骨頭都酥了罷?”嘴上雖是這般說著,到底還是端著碟子走過去喂了一塊給他。

點心烤的酥脆,混合著牛乳的香氣,加上果脯的清甜,口感很好。

桓允吃完一塊,得寸進尺還要求再喂。

雖蒙著麵,葉微雨也能想象得出他此時優哉遊哉、一臉享受的模樣,她心念一動,便問,“二選其一,替你完成課業同與喂你吃點心,你選哪個?”

桓允想也不想地就答道,“兩個都選。”

“不成想你如今的臉麵愈發厚了。”葉微雨側身吩咐寶祿,“寶祿公公,你來伺候你家殿下。”

臨了她補充道,“這點心吃多了容易上火,還得多喝些茶水。”

今日既是休沐又是李貴妃三十五歲的生辰,嘉元帝允她在自己宮中設宴,邀親友同賀。

早在前幾日她就給葉侍郎府下了請帖。

因葉南海是外臣不得入後宮,故而也就能葉微雨獨自赴宴。

晚宴酉時二刻開始。

到得申時,葉微雨就開始梳妝為進宮做準備。

“聽聞李貴妃最喜鮮豔的顏色,姑娘手裡的這支珠釵素淨了些,用這隻黃金嵌紅寶石的步搖甚好。”蘇嬤嬤一麵為葉微雨挽發髻,一麵絮絮叨叨,“姑娘可是太皇太後的曾外孫女兒,京中貴女雖甚少有身份比得過您的,可在穿著打扮上還是不能落了下乘。”

“想必是嬤嬤多慮了,”葉微雨無奈道,“那貴妃定然是瞧著我回京好些時日又屢次進宮卻不曾拜見於她,心下對我好奇才有此邀請而已。待真的見著了,加之我們又不甚熟悉,也就會將我置於一旁不再理會了。”

“我又何須去逢迎她的喜好?”

“話不是這麼說的,”蘇嬤嬤堅持道,“姑娘說的也有些道理。可如今後位空懸,貴妃為這又多番努力,往後的事誰說的準呢?倘使她得償所願,想要拿捏姑娘還不是易如反掌?便是心裡與她合不到一塊兒,麵子上還是要顧及的。”

這話就讓在屋外窗下逗狗的桓允不愛聽了。他抱著湯圓提步進屋,眉眼都是不滿,“蘇嬤嬤你莫不是老糊塗了?有本殿下在的一日,阿不還需要看人的臉色過日子?便是本殿下不在了,李釧也管不到阿不的頭上來!”

“維玉,你氣性兒這麼大作甚?”葉微雨仍是把珠釵簪到頭上,先對蘇嬤嬤道,“嬤嬤,我已收拾妥當了,你也回屋換身衣裳,我們便出發。”

蘇嬤嬤應聲退下了,她又對桓允道,“蘇嬤嬤年紀大了,想的未免就多些,卻也是好意,你不要往心裡去可好?”

“我倆多年的情誼,可她卻偏生不曾考慮,是不是覺著我活不長?才讓你去仰仗那人前一套背後一套的女人?”桓允委委屈屈的,想是戳到他心中事了,眼睛亮閃閃的,隱約有淚意。

葉微雨趕緊安撫道,“自然不是。你時常來我府中,活蹦亂跳的,蘇嬤嬤看在眼裡,又如何會那般想你?”

“她既然時時看到我,那為何還如方才所說?阿不,我難過得很...”他抹了抹眼角的淚,“世人都道我是短命鬼,連阿不身邊的人也是如此,阿不,你也是嗎?”

“胡說!”葉微雨冷眼斥他,可話音一落就見他兩眼又氤氳著包著一團淚,泫然欲泣,她的心頓時就軟了,隻得主動上前像小時候那般擁著他,輕拍他的背哄他,“我自然是覺著你會長命百歲的。”

桓允對她的舉動感到很是窩心,佳人難得溫柔相待,他趁機將臉埋在她的肩窩處拱了拱,聞著葉微雨身上沁人肺腑的淡香,覺著心裡總算好受了些。他不舍地抬起頭來,卻露出有難言之隱的表情。

葉微雨狐疑的看他。

他這才小心翼翼的指指她的肩,小聲道,“阿不,眼淚鼻涕都蹭到你衣裳上了,恐怕你得換件新的。”

葉微雨穿的是新做的春衫,用的杭州產的絲綢,又經過了蘇嬤嬤的精心縫製才完成。她不是講究排場之人,可也甚是喜愛這套衣裙。誰知頭一回穿上,還不過半個時辰就被桓允給糟蹋了!

桓允料到她會生氣,因而話一說完,在葉微雨未來得及反應之時,就抱著湯圓迅速的溜了出去。

李貴妃代為執掌鳳印多年,除卻那名正言順的位份,儼然為後宮之主。是以她雖在嘉元帝跟前謙虛說隻小辦壽宴,可真到了這天,前來道賀的官家女眷仍是不少。

她是踩著嘉元帝的底線卡著人數下的請帖,可防不住那些未能得到邀請卻上趕著巴結她的人,便是未能親自道賀,也托關係進奉了大禮。

“多子多福鑲紅寶石掐絲琺琅一對——”

“和田羊脂玉佛像一尊——”

“嵌百寶漆器箱子一個——”

順和宮的宮婢內侍接二連三的捧著賀禮進出內殿,總管太監範吳能則對著禮單高聲唱禮,一方麵核實禮單,一方麵也讓李貴妃知曉有哪些物件兒。

李貴妃早已為晚間的夜宴穿戴整齊,錦繡華服裹身,珠寶首飾裝麵,華貴異常。她此時端坐於貴妃椅上,由著她跟前的一等女官紫茉給她的指甲塗抹蔻丹。

“娘娘。”李貴妃的奶嬤嬤元氏邁著細小的碎步過來,神情激動道,“奴婢方才查驗了,今歲的賀禮比往年多了整整幾倍!可見皇恩浩蕩…”

“嗬。”雖說是自己的生辰,李貴妃的臉上卻沒什麼笑意,“嬤嬤你何時眼皮子變得這般淺?等了這許多年,才能風風光光的辦一回壽宴,陛下心思如何,你還不明了嗎?”

“娘娘…”元嬤嬤不讚同道,“您何必妄自菲薄?如今鳳儀宮那位的陵寢隻怕一縷青煙也見不著。再是情深不悔,聖上的心思也該淡了罷?自然也就慢慢覺著您的好來了…”

“但願罷。”李貴妃撫了一下鬢角,又道,“葉家那小娘子可到了?嬤嬤你見著沒有?”

“到了,同九殿下一道兒進的宮。往時奴婢還覺著九殿下怎的逮著空兒就往侍郎府跑,今日得見這葉家小娘,總算想了明白…”

“乖乖,也就是她年齡尚淺,假以時日,定是風華無雙,也無怪乎太皇太後對其喜愛非常了。”

“懷寧公主就長得甚美,葉微雨既然肖似,那自然是不差的。”李貴妃讚同道,“品行如何?可看得出?”

“暫時還瞧不出彆的東西,隻老奴聽聞這葉家小娘素有‘神童’之名,太子殿下都親口誇讚不已。若不是虛言,加上她一身風姿隻怕趙家三娘宣令都隻能甘拜下風。”

“傳言不可儘信。”李貴妃道,“老九那病殃殃的樣兒,能從拐子手下逃脫便也罷了,居然還能有那造化偏生被葉家撿了回去。”

“娘娘,好了。”紫茉放開李貴妃得手,起身恭謹道。

李貴妃聞言對著敞亮的地方抬手仔細看了看指甲,每一個顏色都飽滿欲滴,甚是奪目。

她滿意道,“不錯。”她又問,“奕兒進宮了嗎?都已經快開宴了。”

太子比桓奕還小上一歲都定了親,便是太子妃不得旁人看好,但總歸也不是孤身一人了不是?

李貴妃不止一次在桓奕跟前提過取妃之事,可他一概置之不理,要麼就囫圇過去。那諱莫如深的模樣,看似有心儀之人,可待李貴妃查證是又一無所獲,真真兒讓她傷透了腦筋。男人即使再有雄心壯誌,可也得成家不是?

因而她借著這次壽宴,也有為桓奕相看王妃之意。

有了裴知月這個反麵材料在前,桓奕的王妃無論如何都不會比她差,可跟壞的比沒甚成就感,太子不要那最好的女子,李貴妃便要給桓奕挑選才貌俱佳之人!

都道“三個女人一台戲”,此時順和宮主殿鬨鬨嚷嚷的,放眼望去遑論老的少的,大半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在寒暄話家常要麼就說著體己話。

同為女子的葉微雨也不得不覺著她們甚是聒噪,好在她居於女眷席的最末一位,才免了被其他女眷左右夾擊之苦。

被邀請的亦有男子,隻多是由官夫人帶來的稚齡小兒,要麼就是未及學齡之年的男童,與一屋子鶯鶯燕燕很是不相協調。

李貴妃未到,矮條桌上就隻擺了瓜果茶水,不曾上熱菜。

葉微雨不動聲色的環視殿內一圈,宮妃的生辰宴也擺出了皇帝宮宴的規格,暗道,實際上李貴妃應當挺得聖上看重?

她這樣想著,端起茶杯欲喝,卻被低調溜進來的桓允給奪下。

他先使喚寶祿給葉微雨重新斟好他自備的茶具和茶水,才道,“你真是心大,還敢吃喝這女人的東西!”

桓允不停追問道,“我來之前你吃了什麼?喝了什麼?身子可有感覺什麼不適?”

“寶祿,去把段啟軒傳到我宮裡等著。”

葉微雨無語地製止住他,“旁的人都喝了茶也吃了點心不就沒事?”

“心眼兒壞的女人想害人,又怎會讓你察覺?”桓允道,“方才就不該放你獨自過來。”

“你去麵聖,我跟著作甚?你不是不願來?怎的還是來了?”

“替阿兄帶賀禮過來。”桓允撇嘴,“好大一顆夜明珠,阿兄還真是看得起她!”

不論桓允對李貴妃怎樣不滿,酉時三刻一到,就聽內侍高唱,“貴妃娘娘到——”

作者有話要說:  “河伯曰:‘世之議者皆曰:‘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是信情乎?’”這句話出自《莊子·秋水》,另外文中出現的首飾、器物名稱都是我胡謅的,不要考據!開心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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