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未至, 聲先到。
殿內立時安靜下來, 眾人正襟危坐, 隻待李貴妃出場。
李貴妃掌著範吳能的手背, 頭顱高高抬起,腰背挺直, 帶著睥睨眾生的高貴緩步步入殿中,立於高台之上的坐榻前。
階下嬪妃、朝臣家眷皆斂首起身, 對她行拜禮, 恭賀生辰。
李恪謹長女李釧, 十六歲入太子東宮為良娣,左右不過是妾身,又如何能有被萬方來賀的資格?
後太子雍榮登大寶, 李釧水漲船高被賜封貴妃, 因無封號,便未行冊封之禮。其時她就隻能立於紫宸殿的台階之下,看寧望舒鳳袍加身, 受百官朝賀。
困守後宮多年, 總以為熬得皇後薨逝, 便會迎來她的好日子。李貴妃望著大殿之內恭敬的妃妾臣屬, 心道,會有她穿著皇後朝服與嘉元帝同坐紫宸殿享帝後尊榮之時罷?
從晃神中抽離,李貴妃肅聲道,“免禮。”
隨後她轉身到坐榻上坐下,緩聲道, “諸位不必拘禮,全當我這兒是自家一般自在。”
“多謝貴妃娘娘美意。”眾人答道。
方才眾位臣屬向李貴妃道賀時,就桓允一人恍若未聞,安坐不動。
此時他又撇嘴,與葉微雨咬耳朵,“你聽這惺惺作態的女人說說就得了,萬不可相信。”
“你對她敵意甚大,有什麼緣由不成?”
“無甚緣由,平白看不過眼她覬覦我母後的位置而已。”桓允滿臉不虞,葉微雨卻能看出他並未說出實情。
“好罷,”葉微雨道,“隻你平日卻不要將對她的不喜表現得如此明白,以免她心存嫉恨加害於你。”
本朝後宮簡單,先皇後在世時,其椒房專寵,嘉元帝又是強勢有手段之人,故而少有勾心鬥角之事。但先皇的明宗朝就不儘然,因嬪妃眾多,有百花齊放之勢,不少皇子在宮闈傾軋中喪生。
就連當時尚為太子的嘉元帝的儲君之位都岌岌可危,蓋因其生母皇後軟弱不得聖心,淑妃有先皇恩寵,又有皇子傍身,在後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明宗朝後期,她甚至染指朝政,趁先皇病危之際代為處理朝事,把控朝臣。
曆史上後妃亂政之事層出不窮,而今又是李貴妃執掌後宮事,且她野心勃勃,假以時日必有動作。加之桓允尚無自保的能力,若是想對他做手腳以掣肘太子實則輕而易舉。
桓允卻不以為意,“她要是想得父皇青眼,奉承我還來不及,哪裡敢動什麼歪心思。”
“總之你自己當心。”葉微雨微歎道。
他看旁人的問題往往一針見血,在自己的局裡卻摸不清方向,應當是由於有聖上和太子做後盾的底氣罷。
筵席氛圍漸入佳境。
大殿中央置圓形高台,有教坊司的樂伎藝人於其上表演劇目。
旦角著水袖舞衣在管弦絲竹之聲的伴奏下邊舞邊唱,竟巧妙的將雜劇表演和歌姬演奏結合在一起,既有完整的故事又能欣賞美妙的歌聲,可謂一舉兩得。
李貴妃自高處逐一打量今日赴宴的適齡貴女。
樣貌出眾的不少,那寧遠侯的嫡女阮靜姝就是京中有名的美人麵。可她性子怯懦,分明已多次出席宮宴,眼下卻隻畏縮在母親身邊,若為正妃,未免小家子氣了些;
而論才情以趙翰林家中三姑娘趙宣令為佼佼者,且待人處事也進退得宜,可聘為賢妻。唯一不足的便是她鐘情太子,若真的將她娶進信王府,那不成了奕兒這個做兄長的撿弟弟不要的?不好不好…
她略過趙宣令和阮靜姝,再往下看去。
趙宣令畢竟為“京城第一淑媛”,餘下之人不是心氣兒太小,就是驕橫矯情,能越過她的貴女還真真兒挑不出來,待李貴妃將目光移向葉微雨時,殿內管樂聲又起。
那高台之上眾舞姬先是像花瓣似的包合在一處,隨著樂師的節奏逐漸打開來,露出中間主舞的那名女子。
因是領舞,她化了色彩穠豔的妝,眼瞼,臉頰都貼有金箔,在宮燈下閃閃灼目,舞衣也是露臂掐腰,水桶束腳頸的異域風情的紗衣,配合著舞步,腕間、腰間環佩叮咚,舞姿輕快暢意。
待眾人回過神來,交頭接耳低聲道,“郭夫人真是卯足了勁想要在貴妃跟前露臉啊!她是想女兒嫁入王府不成?”
程氏三五不時的進宮給李貴妃請安,自然也探聽到些許生辰宴的內幕。因而她未雨綢繆,為的就是能讓郭蓓能在這場“相親宴”中脫穎而出得到桓奕的青睞,從而成為其正妃。
不得不說,程氏的算盤打得很得李貴妃的心。
那郭蓓身段柔軟,舞姿曼妙,給桓奕納來做個側妃也倒是一樁美事。
桓奕遲遲未到,李貴妃久不見他等得便有些心急,她側身輕喚紫茉,“使個人去找四殿下在何處?”
紫茉應聲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