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他肅聲問道:“二月廿五日,經城東花池春歌坊婢女鶯歌報案,其在畫舫包廂內發現三名男屍。後經仵作查驗判定,均有中毒跡象,且屍身有多處明顯外傷,係他人惡意殺害。”
“沈蘭庭,此案可與你有關?”
“有。”沈蘭庭仍是維持著跪坐的姿勢,他因許久不曾開口,因而聲音沙啞,對宋呁所言供認不諱很是坦然。
“將你的作案動機,作案時辰以及作案手段都細細道來。”
“沒甚好說的,徇私報複而已。”沈蘭庭言簡意賅,很明顯的認罪可以,但內情如何並不想多說的態度,“那三個雜碎還有蔣祺芳兩兄弟與我有仇,我便將其中三個殺人了,嫁禍於人,一石二鳥以便脫身。”
“你這小畜生!”他輕描淡寫的模樣,將殺人看作切菜一般簡單,這拒不認錯的模樣讓成安伯老夫人忍不住又開口罵道。她渾身氣得直發抖,連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我成安伯府十多年來待你不薄。便是你與兩個兄長生有嫌隙,那也不過是四郎和六郎少不知事,與你玩笑罷了。不曾想你竟懷恨在心,狠心絕情想要置他們於死地!”
“你罔顧親情人倫,無視禮法,罪該當誅!且永墜阿鼻地獄,不得超生!”
如此惡毒的詛咒,以成安伯老夫人作為沈蘭庭外祖母的身份說出口,不禁讓人齒冷。
在座的眾人除卻成安伯府之人都蹙緊眉頭,府上有這樣的掌權之人,也不怪乎下麵的子孫後人會長歪。
聞言,心緒一直無甚起伏的沈蘭庭猛然狂放大笑起來,他突然側身回頭看向老夫人,那雙肖似母親蔣晗的雙目流露出的神情不僅冷意森森,還有對其剛愎自用又愚昧無知的悲憫,“高高在上的成安伯老夫人居然跟我談親情、人倫、禮法?”
他淒然一笑,“也不知我那枉死的父母答不答應?!”
成安伯老夫人始料不及以為那樁被時光洪流吞沒的舊事會被人知曉,且看沈蘭庭對自己惡毒怨懟的目光,讓她心頭一顫,直覺今日不會善了。
這老婆子慣會沽名釣譽、道貌岸然,沈蘭庭此時已是赤條條一介白身,無甚牽掛。如果他會下地獄,那至少也要拉成安伯府陪葬。
“成安伯老夫人,這些年,你在午夜夢回之時,都不曾見過你最疼愛的小女兒來找你哭訴嗎?”
“她死之前就已經瘋了,是入不了輪回的,她那般嬌氣的性子可不得回來求母親做主?問問她百般為自己著想的母親,為何要給她下/藥,害死了她也要害死沈蔚?!”
“你!你一派胡言!”眼見沈蘭庭越說越離譜,成安伯厲聲喝道,底氣卻稍顯不足。隻他到底是為官之人,知曉與沈蘭庭糾纏討不了好,便對宋呁拱手道,“宋主審,沈案犯無端提及與案情無關之事,想必是在故意拖延審案的進度。”
“成安伯在心虛?”桓允的手肘撐在圈椅的扶手上,以手支頤,神情很是愜意,“本王認為這故事講得不錯,若十多年前的舊案今日被結,也有成安伯府的一份功勞在嘛。”
“沂王殿下所言甚是,”嚴致遠不放過任何一個溜須拍馬的機會,對成安伯疾言道,“案犯什麼說得,什麼說不得,都由我大理寺裁奪,成安伯休要置喙。”
論官階,成安伯在嚴致遠之下,若在平時兩人打了照麵,他還得尊稱對方一聲,“嚴廷尉”,眼下被沂王和大理寺卿雙重夾擊,成安伯饒是氣結於胸,也無濟於事。
宋呁雖調任大理寺的時日不長,可他卻是翻閱了嘉元帝自登基以來所有在檔的卷宗,當年蔣晗涉嫌故意殺害其夫君章蘊之一事,也被記錄在案。此時聽沈蘭庭提起,他才恍然,本以為是兒女之間的愛恨情仇,沒成想還另有隱情,這成安伯老夫人在閨中時不愧是最受寵的公主,輕重利弊都拿捏得極為清楚。
縱使疼愛的小女兒又如何?不守婦道,毀她家族名譽,隻有死之一字才可解決。
沈蘭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他字字泣血的控訴,“成安伯府出了天大的醜事,不僅女兒不能留,她肚子裡的孩子更加不能留。隻對不住老夫人,我這賤種命硬,在胎中尚未被老夫人毒死,出生後母親日日緊眼看著,讓你老婆子也無甚下手的機會。”
“隻可惜我母親被老婆子的偷放慢性毒/藥侵蝕,最後徹底瘋了。”
“要說這世上最為癡傻之人是誰,當屬我的父親。讀了一輩子的聖賢書,卻被美色所惑,且深情至斯,為著我順遂無憂,竟天真的以為成安伯府會念著血緣親情,走投無路之際忍辱負重去求這毒老婆子收容我回成安伯府。”
他說到激動處,食指直指成安伯老夫人,手腕上的鐐銬嘩啦作響,“這毒婦!要我父親償命,才肯答應他的請求!若我早知真相如此,我便是餓死橫屍街頭,也不會靠近你外表錦衣尊貴,內裡卻齷齪不堪的成安伯府半步!”
“父母雙雙死於非命固然可悲可歎,卻也不是你奪去他人生命權利的理由。”宋呁凝重道。
“他們是死有餘辜!”沈蘭庭的雙拳憤然重錘在地,鐵鐐與青石地麵碰撞出清脆的聲響,他額角青筋迸起,咬牙道,“強擄民女不成,便打死其父母!難道不該死嗎?!”
宋呁其實知道他所說是為何事,因而隻道:“他人犯罪,自有刑法定奪,還當事人公道,而無需你以暴製暴。”
“嗬,”沈蘭庭忽然就頹唐下來,肩背弓著,腦袋耷拉,“公道?權貴當道談何公道?”
“我父親是個酸腐的儒生,彌留之際都仍教導我為天地立心,光風霽月的做人。我也想過日後有了好的出路,堂堂正正走出成安伯府。”
“可是他們給我機會了嗎?如附骨之蛆一般時刻糾纏。既然這樣,也好,總之我恨毒了成安伯府,魚死網破也無不可!”
饒是沈蘭庭心緒堅韌,一時間憶起過十幾年經曆的種種,也難免情難自已,他又哭又笑地看向成安伯府三人,得意道:“你們放心,便是你們的寶貝兒孫無罪釋放,日後也不會是正常人了哈哈哈…”
沈蘭庭情緒不定,宋呁便未當堂結案,而是決定押後再審。
事已至此,真相已然大白。
桓允與宋呁交代了幾句,便走出公堂去尋葉微雨。
葉微雨與裴知月站在一處,兩人都神色戚戚,想來是堂上發生之事讓二人衝擊頗大。
傅明硯立於一旁未著急離開,而是在等桓允。
他上前對桓允道:“殿下留步,我從蘭庭兄那處還聽來一樁公案需要殿下知曉。”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