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有了這個念頭之後,春荔一直憂心忡忡,一會兒擔憂是自己多想了,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的猜測不無道理,恐是真的。
直到翌日清晨,看見三太子同自家夫人又要撇下自己準備出門往花果山去了,春荔不由淚眼汪汪地看向自家夫人。
“春荔,這次出門是要往花果山去的,那裡情況未明,實在不好帶你啊。”
白錦玉看著春荔的神情,知曉她應當是想要隨同自己一起去花果山,隻是想想就知道,如今花果山定然亂得很,她又哪裡敢帶春荔過去。
“可小的實在擔心夫人。”
雖然知曉自己跟過去也無甚大用處,但春荔自覺自己得要提高警惕,隨時關注自家夫人與三太子之間的一舉一動。
雖然目前的情形看著好似自家夫人將三太子哄騙拿捏住了,可這真實的情形又哪裡是一眼就能看透的?
要知道好多草木妖怪最會裝模作樣,看著木木訥訥的,吸引了嘴饞的蟲兒來,便立刻發作,將之一口吞食,可怕極了。
這三太子哪怕看著不像這樣的人物,可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又哪裡是她能夠說得準的?況且,彆說神仙了,便是山神土地她也沒見過幾個,說不得這些神仙比妖怪還要吃人不吐骨頭呢。
她可得盯緊了這兩人,彆叫自家夫人吃虧才行。
“這有什麼可擔心的,我是與三太子哥哥一同去的,難道三太子哥哥還不能叫你放心?”
感受到春荔那毫不掩飾的關懷,白錦玉輕笑一聲,勸著她道,“春荔隻管好生守著無底洞,這洞府中事若是交於旁人之手,我恐怕還要放心不下,唯有春荔才能叫我放心出門去。”
可我確實放心不下啊。
春荔看著對三太子心思尚且一無所知的自家夫人,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歎氣,還想要張口說點什麼,卻被白錦玉出口打斷了。
“春荔放心,我們定然快去快回,還得趕著九月二十回來逛集市呢。”
昨晚幾人商議後,將開集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二十,雖然隻是推遲了幾日,但也已然夠用。
白錦玉此時仍以為春荔是在擔心自己的安危,不過這猜測倒也算不得錯,隻是此安危非彼安危。
此安危乃是春荔瞧著兩隻呆頭蟲即將要墜入蜘蛛網,不知不覺便陷入情愛的安危啊。
春荔越想越是焦慮,無底洞中的小妖們向來安守洞府,便是連那些普通妖怪化作俊男美女勾引路人吃掉的行當都沒做過,自然少有知曉這些的。
自家夫人又是個慣愛念佛聽經的,想來對這些事兒定然更是一竅不通,也不知將來會與三太子如何收場啊。
春荔還在這廂唉聲歎氣,待她回過神時,白錦玉已跟著哪吒離開了洞府。
隻剩下她一人留在原地恨恨地跺著腳,生氣自己沒早些發現這兩人的苗頭。
花果山乃是海外之地,處在汪洋大海之中,白錦玉同哪吒想要去花果山,就得先經過那東洋大海。
白錦玉原本是不懼怕水的,甚至遊泳技能還相當不錯,可如今站在雲頭,看著海上的巨浪驚濤,她的心中竟然忍不住升起一絲懼意。
隻有站在空中朝下看的時候,她才知道何為茫茫大海,而人又何其渺小。
但很快白錦玉就將自己的心緒平複了下來。
怕什麼?
她身邊站著的這位可是腳踏水晶宮,將蛟龍剝皮抽筋的,便是在大海之上也沒什麼可懼的,而自己早晚也會做到如此。
隻是,白錦玉忍不住看了哪吒一眼,不知道當年哪吒下海捉龍是何英姿?
“玉娘可是怕水?”
哪吒看見白錦玉的神情不太對勁,他想起白錦玉的原形,眼中閃過若有所思,緊跟著關切道。
玉娘的原形可是金鼻白毛老鼠,這類帶皮毛的動物想來應當都是怕水的吧?
畢竟那孫猴子便是再厲害,聽說下水之後也覺得麻煩哩。
聽見哪吒的問話,白錦玉回過神來,笑著道:“見到這般場景,的確忍不住有些害怕,可在雲頭多看上一會兒,又覺得沒什麼了。”
“應當是海中有蝦兵蟹將在巡海,攪動了浪潮,這浪才這般厲害。”
哪吒聞言忍不住也從雲頭探出腦袋,朝海中看了一眼,發現這海浪的確有些厲害,隨口猜測道。
說完之後,儘管白錦玉的麵色已無懼意,他還是忍不住安慰了幾句,“這海麵也有風平浪靜的時候,不過是今日來得不巧了。”
“若是早知道玉娘怕水,我便帶著你越過這東洋,也免看了心中不適。”
騰雲駕霧是妖怪們都會的基本技能,但諸如“筋鬥雲”之類的法門卻不是人人都會的,哪吒此刻的提議便是運用這類法門,直接帶白錦玉渡過東洋,不需再看著這巨浪滔天的場景。
“哪裡能事事勞煩三太子哥哥。”
白錦玉此時已經能夠坦然麵對著這海浪了,那雪白的浪花小的擊打這礁石,大的幾乎接連天穹,各有各的韻味,沒了先前的恐懼,多瞧上幾眼白錦玉竟然還覺得頗有意境。
“我先前的確有些懼意,可一看見這場景,突然想到哥哥當年捉龍逐浪,不知怎的,也就不怕了。”
說著這話,白錦玉也不由將身穿紅衣的哪吒腳踏浪潮的,手舞利器的場景想象了出來,驀然發現這竟比那浪潮還要好看。
哪吒一聽這話,忍不住輕咳了兩聲,玉娘總是這般誇讚他,叫他聽著怪不好意思的。
“那都是往事了,也是我當年不懂事。”
他摸了摸有些發熱的耳垂,嘴上謙虛道,可心中卻絲毫沒覺得自己當年不懂事,那惡龍討要淫祀,又縱容手下弄浪侵害百姓,若是再來一次,他定也要將其正法。
“那是哥哥心懷仁善,懲奸除惡。”白錦玉看出哪吒的不好意思,低頭笑著看向海麵,心中想著的卻是哪吒踏浪,接著問道,“這海浪竟然是蝦兵蟹將在弄潮嗎?瞧著還挺好看。”
哪吒看著白錦玉此時的動作,沒忍心告訴白錦玉,此時她瞧著的海浪底下全是蝦兵蟹將在揮舞刀叉,一個個長得奇形怪狀,看上去十分傷眼。
哪吒卻是不知道,若是他將這話說出口,隻怕白錦玉會更加向往,蝦兵蟹將什麼的,一聽就很大隻,又是新鮮靈動的,想來定然有十二分的美味。
好在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花果山已然顯露在眼前。
也算他們兩人運氣好,剛抬頭朝著花果山望去,便看見兩隻猴兒正在岸邊伸竹竿打椰子,用不著四處去尋覓猴兒的蹤跡。
已然九月,這棵椰子樹已成熟了許久,下頭那些好摘的椰子幾乎都被摘了個遍,山中實在沒什麼吃食,這兩隻猴兒無法了,拳打腳踢這椰子怎麼也下不來,隻能用竹竿試試。
他們一麵留意著有無生人靠近,一麵留意著海浪將至,又要分心在椰子上,便是再精明,那腦子此時也有些轉不過彎來。
一直等到白錦玉同哪吒從雲頭落下,這兩隻猴兒才感受到了生人接近,也顧不上其他,立刻互相吱叫一聲,就要四散逃離,那體型小些的,臨走前還不忘將地上剛掉落的椰子揣到懷裡。
這一係列動作明顯熟練極了,隻看得白錦玉和哪吒兩人目瞪口呆。
“莫跑,我們是孫大聖的朋友,真不是壞人。”
生怕這兩隻猴兒跑走後再難尋蹤跡,白錦玉連忙出聲道。
那兩隻猴兒一聽見“大聖”的名諱,將信將疑地停了逃散的動作,又是一陣對視。
這也是兩隻猴兒未曾見過哪吒帶天兵天將圍剿花果山的情形,否則早就跑走了,哪裡會因為這兩個字停下來?還當著他們兩人的麵商議。
白錦玉如今五感靈敏,哪怕這兩隻猴兒說的小聲,話語聲卻也依然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那小猴兒道:“他們認識大聖,想來應當不是來捉我們的。”
那大猴兒語氣中略有些遲疑:“這人類狡猾著,比猴兒還精,說不得又是什麼新騙術,你忘記之前他們拿小猴子誘哄我們出去的時候了?說不得就是聽了大聖的名頭前來招搖撞騙的。”
那小猴兒又道:“可是,他們是從天上下來的,那些獵人可不會飛啊。”
“你懂什麼?”
那大猴兒仍心存懷疑,“除了獵人,還有那耍把戲的,這些人多少懂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前些天才叫你小心些,如今又忘了?”
說到後頭,他的話語中已然隱隱帶了嗬斥之意。
也是他們眼力有限,如今又無大聖教導,便是這識人的功夫也未習得,看見兩個衣衫整齊的人還得猜測半天。
“那咱們趕緊跑啊。”那小猴兒聽見這話,有些不解地朝著大猴兒道。
既然懷疑,那還停下來做什麼呢?這不是將自己往那兩人手裡送嗎?
“萬一,萬一他們真的認識大聖呢?”
大猴兒眼中含淚,說著說著忍不住哽咽了起來了,“自大聖被擒拿上界,便再沒了消息,也不知如今身在何方?過得如何?怎不回來看看我們?”
聽見大猴兒的哭嗓,那小猴兒也忍不住泣淚連連,徑直朝著白錦玉兩人問道:“不知兩位是人是妖?又或是旁的什麼?”
聽見這問話,白錦玉忍不住嘴角輕輕抽搐,這問題問得實在是叫她難答,雖然已經接受了自己不是人這件事情,可要自己親口說出來,卻還是叫她覺得是在自己罵自己。
就在白錦玉要回答的時候,隻聽見遠遠傳來一聲粗獷的高呼:“前麵那郎君娘子,可否將這對猴兒讓給我,我給銀錢的。”
兩隻猴兒好不容易緩和下來的神情頓時一緊,朝著白錦玉和哪吒不住地齜牙咧嘴,那惡狠狠的模樣,竟是連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們真不是那來捉猴的人。”
白錦玉連忙伸手指了指自己,“我是妖。”
緊接著,她又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哪吒,“他是仙,我們都不是什麼獵人耍把戲的。”
說完後,白錦玉心中暗自念叨,可彆再叫她證明自己不是人了,這個她真的沒法證明,總不可能當場變回原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