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輕鬆, 詹姆斯——這可能會有些難受。”
厄斯金博士正帶著助手調試著他的機械手臂, 這其實算得上是個例行檢查。
查閱一下冬日戰士這個月的出勤記錄,他為政府完成的任務數量高達一個恐怖的數字。他一個人簡直抵得上十個特工。這讓軍方的幾股勢力都想從科學戰.略軍團——不,現在應該稱呼他們為神盾局了——手底下把人給搶過來。更是有人嫉妒的評論過, 神盾局不能在擁有美國隊長的同時還占據著冬日戰士, 這份幸福太沉重了,也太不公平。
但沒人能把這兩個超級英雄式的大人物分開, 即便是已經對兩人的強大產生忌憚的政府。正是因為這份強大, 讓他們來到了係統之外。所以, 再不會有那些讓人抱憾的威脅發生了。這對從小一起在布魯克林長大的青梅竹馬還能繼續的粘在一起, 忠貞於他們守護的美利堅合眾國。
總之, 這個月的任務一定會讓冬日戰士超出負荷。史蒂夫趁著人還沒跑出基地,強硬的把他的巴基帶到了厄斯金博士這兒開始他逃掉大半年的例行檢查。裝置在士兵身上來自前蘇聯的仿生手臂,這件未來武器當然不會像一把手.槍那麼如臂使指,它在帶來無可比擬的威力的同時,也會給使用者造成致命而危險的影響, 無論是身體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士兵永遠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一個,但詹姆斯沒辦法拒絕好友的關心。必須得承認, 詹姆斯確實在有意識的避開來到厄斯金博士的實驗室,最主要的原因——時間過得太快了,厄斯金也到了可以做祖父的年紀,當然他也有了天使般的小孫女。厄斯金愛如珍寶, 那個言語間總有些刻薄的科學怪人消失了, 他變得慈愛而心腸柔軟。不知不覺間, 厄斯金便將他對待小孫女的那一套帶到了士兵的麵前。
那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哄孩子的語氣,詹姆斯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
“我的上帝——詹姆斯你這次必須得答應我,彆再胡來了。”儀器上顯示的數據,以及手臂的戰損,足以讓厄斯金了解到士兵是如何不顧及自己的安危。他不讚同的看著,那份擔憂和失望都快從他的眼中溢出來了。
瞧,就是這個。詹姆斯有些無措,他避開了厄斯金的眼神,看向將他帶到這兒來的美國隊長。後者隻是抱著手臂看向房間的某個地方,要不是他身上的製服,光憑他悠哉的神色,看上去就像個等待巴士快樂旅人。
求助沒有得到回應的詹姆斯隻好硬著頭皮對著厄斯金做出保證,好像他真的成為一個孩子,麵對著他的祖父那樣。終於,博士結束了他充滿愛意的檢查。而詹姆斯從操作台上起身的速度令在一旁記錄數據的助手呆愣了幾秒,這麼個大塊頭,他矯捷得有些過分了。
活動著他的機械手臂,詹姆斯來到史蒂夫的跟前,嘟囔著:“一份元素表有什麼好看的?”
史蒂夫的藍眼睛裡藏著笑意:“總之,還算不錯——”
詹姆斯皺著眉,他伸手擰過史蒂夫的下巴,強迫前者看向自己。厄斯金打斷了士兵還未出口的不滿,這次他的目標是金色頭發的那一個:“嘿,史蒂夫,輪到你了,你也該進行一次檢查。”
這下輪到詹姆斯接過了快樂旅人的行囊,趁著好友還在忙著找一個借口,他將人往前一推,提高音量道:“史蒂夫確實應該——他前幾天還告訴我他不太舒服。”
“什麼時候?”史蒂夫挑著眉,錯過肩膀看向他的巴基。
“你看元素表的時候——”
厄斯金假裝沒看見角落裡兩個士兵表達著友好的方式,他們幼稚得就像兩個七年級的大男孩兒。總之,金發的士兵還是被按著坐在了儀器前。隨即,響起了厄斯金博士再一次失望的聲音:“史蒂夫,你不能這樣做——”
史蒂夫長同樣為這份關愛感到窘迫。永遠顯得嚴肅而沉穩的美國隊長,此刻微微紅著臉,莫名笨拙的想要撫平厄斯金的傷心的模樣不是哪兒都能見到的。因為這個,一直靠後的助手也忍不住嗤嗤笑了起來。而正是助手這麼幾秒的走神,他的數據出現一個失誤,以至於最後儀器上的結果有了異常。
還不到讓人生氣的地步,可厄斯金難免有些抱怨,他一邊調整著一邊道:“這台該死的機器,它太舊了——你簡直無法想象,輸錯一個數值得修改多少道程序,但隻要我們換了它——那些吝嗇的家夥再不願施舍我們一個銅板,要是諾亞還在的話……”
厄斯金匆忙住了嘴,他後悔犯下這個大錯,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隻是提起這麼個名字,之前含著笑意的空氣瞬間凝固了。史蒂夫不由得看向角落的士兵,他明白這種感受,腳下的地麵變成了一層薄冰,有人往那兒輕輕地一敲,冰下寒冷的水流瞬間淹沒了這裡。刺骨的窒息感搓揉著呼吸的肺泡,隻剩下不適的疼痛。
史蒂夫注意到自己在發抖,而在他垂下頭妄圖調整自己呼吸的瞬間,詹姆斯已經不發一言的轉身離開了。
“我很抱歉——”厄斯金走過來拍一拍史蒂夫的肩膀。
“這沒什麼,教授——你不必感到抱歉。”美國隊長整理好自己,他放下挽起的袖口,扣上最頂端的那一顆紐扣。你在他的製服上找不到一絲褶皺,當他站起來,站在你的麵前,你永遠會覺得他堅不可摧。他看向悲傷的厄斯金,“誰都會為朋友的離去而難過,我們隻是需要時間。”
助手在美國隊長同樣離開後才敢繼續他的呼吸,他仿佛在剛剛壓抑的空氣裡死了一場。
厄斯金歎了一口氣,而助手沒有忍住他的好奇:“博士,那位諾亞——”
“是的,你見過他,那些我交給你的資料。”
助手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張生動而美麗的麵龐——博士過去的研究成果大部分是跟他一起完成的,所以助手看到的那些影像資料裡,有不少他錄製下來的講解。於是當他第一次見到諾亞特裡薩,從那些影像裡,他手忙腳亂的將咖啡澆在了身上,任誰見到金發的天使突然出現在你的眼前都會感到驚慌,類似某種被突然降臨的神諭恩賜,昏過頭的滋味。
以至於他第一次完全沒有聽進諾亞的任何一句話,他隻顧著盯著的眼眸,鼻尖,還有不斷開合的雙唇的弧度。而他在影像裡略顯冷淡的模樣絲毫不會讓人感到不悅,他漂亮的,就該高高在上的坐在被寶石堆砌的王座上讓一切都黯然失色。
諾亞特裡薩可真是動人,助手覺得自己就快被他迷住了。
“可惜他是一個可惡的九頭蛇——”
助手這句下意識的喃喃被厄斯金聽見了,他倏然憤怒起來,臉色漲得通紅。這份恐怖的怒氣叫助手驚慌,好一會兒他才扶著厄斯金坐下,聽見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顫抖著的聲音:“我就知道——他們一定不會將真相公之於眾,你都聽說了什麼,關於諾亞?”
助手咽了口唾沫,他遲疑的將自己查到的那些說出口:“我在看了那些資料後,對他感到好奇——我問了一些人,還有越過了權限……”
“這不重要。”厄斯金不耐的打斷了他,“他們是究竟怎麼公布那件事的——”
“諾亞特裡薩,他是有史以來最強大也最狡猾的九頭蛇,他臥底在軍方,利用了美國隊長的友誼,將巴恩斯中士改造成邪惡的殺人機器,企圖控製他——他跟他的弟弟,約翰施密特,進行殘酷的人體實驗……”助手小心的查看著厄斯金的臉色,“還有你,博士——他最後綁架了你,想要竊取血清,但被我們識破了陰謀。”
“我們當中確實有著叛徒,但不是他。”厄斯金緩緩的開口,他的講述是懷念的、悲傷的,“進行人體實驗的也隻是他的弟弟,他沒有參與過那些,那不是他的本意——而帶走我的人,就隻是臥底在軍方的叛徒。”
“最後還是他救了我,他救了我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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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基。”
史蒂夫永遠知道能在哪兒找到他的老友,他坐下來,挨著詹姆斯的肩膀。
“停下吧,史蒂夫。”冬日戰士的視線不知看向何處,他平靜的開口。
史蒂夫知道他身旁的人指的是什麼,這一個月突然增多的任務,不過是為絆住詹姆斯的腳步。最好是留在國外的某個地方,無法趕回。如此一來,有任務在身的冬日戰士自然無法接下另一個任務,那是前往德國,探查九頭蛇被覆滅的核心基地。
當初,紅骷髏在逃走時點燃了基地下埋藏著的某種外星燃料,那一瞬間,燃燒的能量足以使那片區域變成一道噴發熔岩的火山口。並且在燃燒的同時不斷飄散的有毒氣體,如果不能阻止這一切,那兒將再不會存在生命跡象。
於是政府下令將九頭蛇的基地填埋,即便如此,埋藏在那兒的燃料也那之下燃燒了數十年。直到現在,確保所有燃料都已燃儘,才敢前往被塵封的邪惡組織的基地。
有人從那場災難裡逃了出來,有人沒有。
“你不必擔心——也許,你知道的,施密特和他的關係,他們如兄弟一般,他不可能真的將諾亞關在那兒。”史蒂夫這句話不知道是在勸慰著老友,還是自己。他當時並不是清醒的,詹姆斯失控了,被施密特的指令影響,他一直攻擊自己。而史蒂夫當時顧慮太多,他在巴基手下受了很重的傷,就連超級士兵的血清都無法令他在短時間內恢複意識。
所以之後發生的一切都是巴基告訴他的——在差點殺了自己後,他終於清醒過來。當時他們被困在最高權限的實驗室裡,這個可惡的九頭蛇利用他的能力已經逃走了,他通過通訊器裡的影像告知,隻有十分鐘,整個基地便會付之一炬。而施密特實驗室那間狹小的安全門,隻會打開一次,這一次隻有短暫的一秒鐘。並且是唯一的一次,門被關上後再也不會打開。
彼時,冬日戰士身旁是被他傷重的舊友,而他的舊情人,同樣被困在了他弟弟的陷阱裡。施密特開始了倒數,他殘忍而戲謔的,要士兵做出決定,他隻能救一個人離開,剩下的那個人將被留下。永遠的,被埋葬在這裡。
詹姆斯不願意在清醒的情況下回憶起那一切,但他總不受控製。每當入睡時他刻意的清空自己思緒,可是在他的夢境,他總是一次又一次的想起最後那一幕。
詹姆斯不可置信,當他擺脫九頭蛇那串洗腦的編碼,恢複自己的意識,他感到恐懼——他差點殺了史蒂夫,多年來一直陪在他身邊的夥伴。他憤怒的抬起頭,看向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諾亞特裡薩欺騙了自己。
光是得知真相,詹姆斯就已經失去了理智,更彆論他還遭受了洗腦的指令。當時他的思維一片混亂,所以抗拒去聽諾亞的解釋,他把他弟弟犯下的罪惡都按在了諾亞的頭上。想到曾經甜蜜依偎在自己身旁的長官,同時也躺在他弟弟的身下——詹姆斯不知道那是施密特故意種植在他腦海中的虛假記憶。
總之,那令他惡心透了。施密特自以為在玩一個殘忍的遊戲,逼迫他做出心痛的抉擇。那對他來說不算,他毫不費力的就決定要帶史蒂夫走。詹姆斯恐怕自己在和諾亞多待一秒,他被欺騙的悲憤就會使得他掐住他的咽喉。
隻是就在詹姆斯背起史蒂夫站起來的那一秒,他身後的長官開口了。似乎他從來如此,總之一臉冷淡的維護高傲的自尊,明明是被拋棄的那一個,卻表現得仿佛他在施舍。
他的長官冷靜的開口:“帶著史蒂夫走吧,就算約翰真的決心致我於死地,我也能靠自己逃出去——我也是個九頭蛇,我熟悉這兒,不是嗎?”
“那可不一定,我親愛的諾亞。”通訊影像裡的施密特立即以一種陰惻的語調加入對話,“是什麼讓你以為,在背叛我後,我還會留給你一份仁慈。諾亞,我恨不得你去死……”
而他的長官慢吞吞的走向前,切斷了通訊——詹姆斯不明白為何諾亞此刻會顯得如此虛弱,他可以想起來的,他隻是刻意不去那麼想,他害怕自己被動搖,他害怕這真的成為一個令他痛苦的抉擇。所以他隻是默默的收回了目光,沉默著要離開。
程序早就被自動設定好了——基地在建立時的設計,當施密特啟動毀滅程序,他還仁慈的留給了他的下屬們逃跑的時間。隻被打開一秒鐘的安全門。
詹姆斯抬眼看著門上的倒數數字,大約三十秒的時間,他再次聽見身後的開口問道:“如果,真的隻是如果——今天不是史蒂夫在這兒,換成任何一個人,也許是你見過一次麵的同僚……”
他的長官也總是這樣,他高傲的堅持到不了最後。
此刻,諾亞特裡薩放棄了自尊,帶一絲乞求。
“你會選擇我嗎,詹姆斯?”
被詢問的士兵沒有回答,也沒有回頭看上一眼,他自然無法知道諾亞特裡薩那雙眼眸中,顫抖著的希冀是如何消失殆儘的。更不會聽到他的長官跟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那句話隨著他的離開消失在安全門重重閉合的聲響裡。
那是一句再見。
從那以後,諾亞特裡薩就消失在他的生命中。隻是還有一些有關他的消息,詹姆斯是從厄斯金博士那兒聽來的。博士告訴他,諾亞更早就向他坦白了他與施密特的關係,這是一個冒險的舉動——而他這麼做,是需要博士幫他的忙。他的長官已經知曉,他的戀人之所以要跟他分手是因為一項危險而秘密的任務。同時,他還了解到軍方跟九頭蛇有一些暗中的交易,這會害得他的戀人喪命,所以他決定同樣前往九頭蛇的基地阻止這一切。
說得好像諾亞是為了救他才回到他的弟弟的身邊——詹姆斯沉默的想著。也許正是因為他的不置可否,厄斯金焦急的,不顧自己的傷勢,情緒變得激動起來,他甚至想拽著詹姆斯的領口,搖晃著他:“他跟軍方做了交易,為了你,詹姆斯。你以為植入你體內的是什麼——像你見到的最後那群士兵,那隻會讓你炸成一團肉球。是他承諾,幫我們毀了基地,軍方才將你排除在外,隻是給你打了一針,讓你睡了一覺。”
“施密特這麼難纏的家夥,我們這次如此輕易……”博士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什麼,詹姆斯卻再一次走了神,他這才意識到施密特當時那句背叛意味著什麼。
得到事實的真相,詹姆斯應該感到喜悅。雖然他的長官欺騙了他,但還是愛他的,這份愛比他想象的還要真摯,這份愛足以讓他原諒一切。可詹姆斯到底無法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笑,隻是身體的某處像破了個洞,空蕩蕩的,有人在抓著他不斷的向下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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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霍華德得知這次的任務名單上多了冬日戰士的名字時,他不爽的撇撇嘴。一旁替他整理著行李的瑪利亞詢問著他不爽的原因,他沒有說是因為對某個士兵敬謝不敏,他下意識的把最真實的煩惱脫口而出:“我恐怕沒辦法趕回來參加托尼的生日會了——”
前來接上這次任務的負責人的詹姆斯聽聞,他先是跟瑪利亞點頭示意,而後看向霍華德:“我會讓你趕上的,斯塔克先生。”
“那麼多謝你,士兵。”霍華德從瑪利亞手中接過行李箱,給了他的妻子一個親吻,而後轉過身,露出一個假笑,以一種他自己都無法控製的刻薄的語調,“我以為你會對這次任務興奮點兒——畢竟你也算是故地重遊了,不是嗎?”
詹姆斯停下了腳步,他麵無表情的看向霍華德,因為他剛才那番話。
斯塔克先生好歹見過一點世麵,不是那種隨便能被嚇到的軟腳蝦。但是麵對冬日戰士此刻的模樣,他確實有一絲後悔剛剛的挑釁。士兵高大健壯的體魄已經能夠給予人們足夠的壓迫,遑論他的眼神,像一台不存在任何人類感情的機器,深邃的,冰冷的,人們會在他的眸光中瑟瑟發抖,以至於最後膽怯的跪地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