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麼嫌棄他?
宋家靜靜地看著香椽蹲下身, 吃力地試圖背起她,一言不發, 輕輕巧巧地從香椽背上抱下了她。
初妍剛要開口,他直接截斷了她的話頭:“香椽背不動你。我來吧。”
盧夫人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 快步過來:“阿妍怎麼了?”
初妍想到上次和宋熾生氣後, 盧夫人的擔心, 不敢再和宋熾鬨,隻得懨懨地任他將她半摟在懷中。
宋熾道:“妹妹病了。我抱她回去。”
盧夫人見初妍臉色果然不好,焦急起來:“你速度快些,我讓周媽媽去請大夫。”
宋熾將初妍打橫抱起, 果然加快了步子。
初妍先還彆扭,到底精神不濟, 很快嗅著他懷中檀香的味道暈暈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 她聽到有人在說話:“姑娘憂思過度, 情緒大起大落,又受了刺激,身子原本就弱,這幾日又累到了……不妨事, 老朽開一帖藥,再好生休息幾日, 不要勞神便成。”
那聲音漸漸遠去。腳步聲響起, 有人掀開床帳,坐在她身邊嗚咽:“都是娘不好……”
初妍睜開眼,看到盧夫人用帕子擦著眼角, 兩隻眼睛腫得桃子般,哭得傷心。
初妍見不得盧夫人哭,有氣無力地道:“您彆哭了,是我昨晚沒休息好,不關你的事。”
盧夫人懊悔之極:“怎麼不關我的事,都是我不好,答應不喝酒卻沒做到,害得你為救娘操碎了心。”她已經知道了當時往清風閣來的人是誰,嚇出了一身冷汗。她簡直不敢想象,若不是初妍及時趕到,自己會是什麼下場。
初妍無奈:“娘,你哭得我頭痛。”
盧夫人頓時止住哭聲,美目含淚,愛憐橫溢地看著初妍:“好,好,娘不哭了。你今兒就躺著彆動了,餓了吧?想吃什麼,娘去幫你做。”
有事轉移盧夫人的注意力也好。初妍想了想:“我想吃娘做的流沙包、小米糕還有芙蓉羹。”
盧夫人站起身:“娘這就去做。”
初妍鬆了口氣,正要闔目休息片刻,忽覺不對。床尾處,安靜地倚著一人,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初妍:“……”他不需要上朝的嗎?
宋熾見她注意到了他,走過來,低頭為她掖了掖被角,忽地低低說了聲:“抱歉。”
初妍暈乎乎的,迷茫地看向他。
宋熾沒有多說什麼,隻道:“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初妍搖了搖頭。
宋熾想了想:“藥還沒煎好。要不,我為你彈首曲子吧。”
初妍越發雲裡霧裡:她知道宋熾擅琴,她的琴技就是前世他手把手教出的,他卻很少願意彈給彆人聽。琴為心聲,他這樣的人,並不喜歡被人窺探心聲。今兒這是怎麼了?
宋熾從壁上取下初妍的琴,放到琴案上,仙翁仙翁試了幾下調,五指輕揮,曲已成調。是她曾經彈過的《清心曲》。
一曲清心,無憂無怖。
這首曲子本是他從古譜習得,後來為了要她接近衛昀,他一點一點地教會了她。此時聽他彈來,但覺琴聲醇和悠遠,浩浩如天空高遠,渺渺如大海遼闊。
初妍漸漸沉醉其中,跟著琴聲,但覺天地寬廣,心亦跟著平靜開闊起來,這許多天來,堆積的痛苦、不安、委屈、怨恨仿佛也一齊被琴聲帶走,心中隻餘寧靜。
一曲終,餘韻嫋嫋,她久久無法回神,怔怔地看向宋熾。
軒窗半開,陽光透過淺碧的窗紗投在他身上,他端然而坐,廣袖博帶,手按琴弦,皎皎如高山之雪,皓皓如當空明月。
他沒有看她,低聲而道:“以後,你若不開心,我便為你彈上一曲。”
初妍抿了抿唇:“我若天天不開心呢?”
宋熾道:“我天天為你彈。”
初妍彆過頭,淚盈於睫:“不必。我不需要。”
宋熾的目光終於落到她麵上,似在喟歎:“妍妍,我從前是不是得罪過你?”不是因為他強迫她做他的妹妹,不是因為在密室中的那場意外,而是在更早,在他和她遇見之前,在兩人還未相識前。
他永遠記得,她渾身狼狽,浸在溪水中,扯斷他的佛珠時,那挑釁又不屑的眼神。他似乎生來就被她定了罪,無論他如何試圖對她釋放善意,她對他永遠隻有防備與躲避。
從前,他是不在意的,也沒時間在意。可不知什麼時候起,他會因為她的疏離感到些微的刺痛;也會因為她在他懷中,闔眼懨懨,了無生氣的模樣煩躁。
憂思過度,她因何而憂,為何而思?
初妍抿著嘴不說話。
宋熾沒有再逼問,五指輕撥,琴音如清泉淙淙,再次流瀉而出。這一次,是一曲更歡快的《蝶戀花》。
初妍的腦海中仿佛出現了一幅色彩明麗的畫麵:春暖花開,細雨微風,燕子在簷下呢喃,翩翩彩蝶飛入花叢,戀戀難舍。
她緊繃的神色不知不覺鬆弛下來,瀲灩含波的桃花眼中現出一絲向往。
盧夫人帶著幾個丫鬟捧著流沙包、小米糕還有芙蓉羹進來時,宋熾一曲方畢。盧夫人望著兄妹倆,眼角眉梢俱是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