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日,孫寡婦家的生意徹底做不下去了。
還未及月底,地下莊子要債的老漢又來了,冷嘲熱諷著說:“這回子全京城都知道你家黑心了,你便死心吧。”
孫寡婦又急又氣,將人攆出去。
關了店麵,抱著小胖丫頭,氣衝衝跑到文家書肆大鬨特鬨。
陸雨昭得到這個消息時,心裡一堵,第一時間趕去了文家書肆。
她還未踏進書肆,便被文是兮扯住,“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有人鬨事——”
“這些潑皮無賴我見怪不怪了,無事,她自家店麵若沒問題,不會沒人替她家說話,自食惡果而已。”
陸雨昭沒有應聲。
看著作勢要撕了冊子的孫寡婦,小胖丫頭眼底包著一泡淚,小肉手扯著娘親的胸襟,癟著嘴巴道:“阿娘不要啊。”
孫寡婦嗓音顫抖,“這是什麼破冊子,是要斷人活路嗎?”
陸雨昭記得,她對她家食店不吐不快,也還算客觀。
從衛生環境,性價比,服務態度出發的確不及格,但菜品如大燠麵、算條巴子她如實誇讚是好吃的。難吃二字,從未提過,從未說過毫無可取之處。隻說其他菜品一般,無須嘗試。不必堂食,可帶走外食。
看來無論在哪裡,以訛傳訛都是存在的。
無論如何,她那家川飯店的風向是她帶的,要經營不下去了。
“我以後怎麼做生意啊?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辛辛苦苦把丫丫拉扯大,這是我賺錢生計?欠債我可以努力還,現在卻徹底完了……到底是誰黑心?”
孫寡婦一屁股坐在了文家書肆門口,抹著眼淚哭了起來。
陸雨昭走了過去,她彎下腰,將寡婦懷裡的小胖丫頭抱了起來。
“彆在書肆門口鬨,你隨我過來。”
女人跳起來,慌忙跟上去,“你抱走我丫丫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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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馬行街的川飯店。
陸雨昭塞了一些蜜餞果子在小胖丫頭手裡,讓歲微帶她玩去。
鋪麵門口堵著一些老漢,看樣子勢必要在今日讓孫寡婦鬆口,把店子抵押給他們東家。
陸雨昭環視油漬牆皮的店內,問孫寡婦:“你欠他們多少?”
孫寡婦冷哼一聲,“你要做什麼?”
陸雨昭笑眯眯道:“你將你家丫丫養得挺好。”
小丫頭養的胖胖乎乎的,孫寡婦自己,卻瘦得像一根竹竿。汲汲營營生活,家裡沒有男人,飽經風霜。她是個可憐人。
“我挺喜歡你家小胖丫頭。”陸雨昭敲擊兩下桌麵,“你家店麵也沒有那麼差。”
有很多可以改進之處,本來生意可以做得很好,大燠麵、算條巴子兩樣可以稱作絕味。
她疲於人際應對,不善經營,即便不是她的冊子這個外因,也遲早倒閉。
“我想我可以幫你。”陸雨昭說。
孫寡婦愣住了,以為聽錯了,“什麼?”
陸雨昭笑道:“我替你將欠債還了,當借錢給你,你可願意?”
孫寡婦猶疑看著她。
陸雨昭:“不是白白借錢給你。”
她又不是慈善家,隻是憐惜她們母女,又幾分愧怍自己間接讓她們失去生計,萌生了這種想法。
“現在,我才是這家店的老板。我給你這家店注資……嗯,投入銀錢,你隻能全權聽我的。還有,利錢我七你三。”陸雨昭彎著雙眼,笑得像隻小狐狸。
孫寡婦掀了掀唇,利錢什麼的,這小娘子獅子大開口……她心裡隻想著,如今這家店臭名昭著,名聲挽回都難,要如何盈利,她不怕賠本嗎?
陸雨昭似乎看透她的疑慮,直言道:“這對於你,是最好的選擇,你似乎沒有什麼考慮的餘地。”
“好。”孫寡婦牙一咬,“都聽你的,我隻有一個要求,留我和丫丫繼續在店裡——”
“這是當然。”
陸雨昭環視一圈,這破舊店裡當務之急要重新裝潢一番,然後定菜式重新定價,她親自抓品控。
她摸著下巴點點頭,身體裡莫名湧起一股乾勁,自言自語道:“既然是川菜館,還需要重新研發兩個新菜式,打響名頭。”
“店裡可有魚、肉臊子和豆腐?”
孫寡婦愣了愣,“有的。”
“來,我教你兩道菜。”
她決定加兩道做法簡單、容易上手的下飯家常菜。
這兩道菜風靡全國,乃至全世界老外眼中中華料理的符號——
經典川菜麻婆豆腐,和水煮魚片。
現在難題是沒有辣椒,花椒有,幸之孫寡婦是川人,口味重,自做了茱萸醬、豆豉醬。芥辣胡椒店裡也常備著。
嗯,應當是差不多了。
陸雨昭係好襻膊,豆腐切成塊,小蔥切段,放置一旁。
孫寡婦將灶爐的火生起後,陸雨昭先把豆腐放入沸水,加鹽汆了下,去除豆腥味。
這才熱油起鍋,炒熟豬肉臊子,再下豆豉醬煸炒。豆豉炒香,加適量水、鹽、花椒粉、茱萸醬、胡椒也來一點,煮一會兒。待到湯汁紅彤彤的,放入切好的豆腐,再煮幾分鐘入味。
最後,最重要的一步,是用水澱粉勾芡。
倒入水澱粉,煮開收汁,灑上蔥花、花椒末,一碗麻辣香鮮的麻婆豆腐便做好了。
裝盤,擦掉盤沿濺出的湯汁,不用筷子,隻放一個調羹。
然後配碗香米飯,再下飯不過了。
孫寡婦看著這色香味俱全的麻婆豆腐,有些怔愣,“這道菜叫什麼?娘子自創的?”
稠紅的湯汁裹著雪白的豆腐,不知道有多誘人了。
“麻婆豆腐——”陸雨昭稍頓,“嗯,是一個叫麻婆的人研發的,我隻是學來的。”
孫寡婦嗜辛口,這一碗麻婆豆腐已經勾起了她的饞癮,口齒生津。
她用調羹舀起一塊豆腐,顫顫巍巍送入口中,還燙著,豆腐裹挾著肉臊子滑入口腔,又鮮又麻,又滑又嫩。
“好吃麼?”陸雨昭歪頭瞧她,“你覺得怎麼樣?”
孫寡婦沒空說話,又就著飯嘗了一口。
“澆一勺湯汁在飯上,香得很。”陸雨昭笑眯眯道,“看你吃得這麼香,想必是過關了。”
孫寡婦是一個川人,麻婆豆腐下飯吃完,舌苔全麻,被辣得直哈氣。
她猶疑點評道:“娘子不覺得太辣口了些?雖然辣得很過癮,欲罷不能。”
陸雨昭謔了聲,“那不就得了。”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到時候就瞧瞧是國朝的人征服辣,還是被辣征服了,陸雨昭暗搓搓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