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肺是現煮好的,燉在一大鐵鍋裡,咕嚕咕嚕冒著泡,鍋裡散發著濃鬱的羊湯香氣。客人要,攤士人便抄著長筷子,從大鐵鍋裡撈出來扔粘板上,片好裝盤。
所以儘管排隊的人絡繹不絕,但都很快,沒多時便輪到了陸雨昭。
店士人嘴快手麻利,一邊用長筷子攪動著鐵鍋子一邊問陸雨昭,“吃本味還是淋醬?直接淋醬還是蘸著吃?”
老板快言快語,搞得陸雨昭生出一種唯恐自己說慢了會影響她做生意的錯覺。
她不假思索忙答:“蘸著吃,蘸著吃。”
“好嘞。”聞言,老板麻利從大鐵鍋裡夾出一塊冒著熱氣的灌肺,滑溜溜扔上砧板,“篤篤篤”切成片,鋪碼裝盤。
“客官您的香辣灌肺好咯!”他吆喝著把盤子遞給陸雨昭。
陸雨昭捧著一盤香辣灌肺往瓠羹店裡去,老板還不忘在背後補充叮囑,“盤子不用端回來,隻管放瓠羹店,店裡夥計自會收拾。”
挨個挨個說,逢人都囑咐。
前腳客人剛走,瓠羹店正好空了一張桌,陸雨昭趁機坐下。叫一碗食店的瓠羹,她便急不可耐嘗起香辣灌肺。
灌肺的做法她略有耳聞,簡單來說就是把調製好的麵糊灌進羊肺裡,下鍋去煮。
麵糊則是用三兩白麵,三兩豆粉,加薑汁、芝麻醬、杏仁泥,撒熟油三兩、適量鹽和羊肉肉汁揉的。
陸雨昭沒蘸醬,先試了試原味。
入口的羊肺脆韌嫩滑,不腥不膻,咬破它,裡麵裹著的麵糊糊湧出來,竟是滿口肉香。那種鹹鮮糯口的肉香,仿若帶著肉質的纖維,用羊湯燉煮之後,入味極了。
大抵這便是要在最後加肉汁的意圖吧,麵糊吃出肉味,也不膩,因為那一味薑汁;在麻醬和杏仁泥融裹交雜之下,曆久彌香。
再去蘸調味汁,又是另外一番風味。
調味汁是很典型的配置——五辣醋。
一勺黃豆醬,一盞醋,再撒少許白糖,接著加入研磨好的花椒碎和胡椒粉,碾碎成泥的生薑和乾薑末、蔥白絲以及大蒜蒜蓉。攪拌均勻,便是時人常吃的五辣醋。
蔥薑蒜、芥末、花椒胡椒,還包括一項芥末,在辣椒出現之前,一直充當著此時的辣味源頭。
五辣醋給灌肺增香提味,香是香料的辛香,辣是蔥薑蒜的辣意。配送料汁,此般才算是完整的香辣灌肺。
空口吃可以檢驗食材的新鮮,蘸上五辣醋,灌肺變得酸辣可口,微微回甜。羊肺脆爽,麵糊鮮辣,這個醬汁配得簡直絕妙,簡直是點睛之筆!
“客官,您的瓠羹好咯!”這時,店裡夥計上了菜。
瓠羹上桌,瓠瓜綠,瘦肉片鮮,麵湯上冒著熱氣,蕩著一層黃澄澄的油花,和綠瑩瑩的蔥花。
陸雨昭攪動起調羹,淺嘗一口,湯頭鮮燙,瓠子滑嫩,瘦肉片得很薄,是羊肉片。這是一碗清清爽爽的肉湯。
後世也拿瓠子做湯,多為素湯,譬如蝦皮瓠子湯、瓠子雞蛋湯等。也有加瘦肉的,大多為豬肉。
瓠羹陸雨昭要的小份,很快就著羹湯乾完了灌肺。
嗯,清爽瓠羹與香辣灌肺,果然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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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瓠羹店時,陸雨昭又折去小食攤,要了一份香辣灌肺帶走。
她說是要帶給顧昀嘗一嘗,腳步匆匆去鄭家餅店,“走走,也不知排到他們了沒?”
“娘子,娘子!”陸雨昭聽到斜前方的高喊,是阿寬。
他在盤枝虯結的老柏樹下衝她揮手,背著樹影的地方,負手站著顧昀。
“這邊!”他的聲音很快被一陣鑼鼓聲淹沒。
陸雨昭快步走去,斜前方的寬闊長街上滿是人,最裡邊傳來“啪嗒啪嗒”鞭子鞭打地麵的聲音。探頭往裡一瞧,街上一頭大鐵牛,有人拿鞭子敲打之,時不時冒出幾句似乎是“鞭牛迎春,豐收富稔”的吆喝唱吟。旁邊有人敲鑼打鼓,熱鬨勁兒十足。
大街兩旁,亦有攤販賣小玩意。
惟妙惟肖的小春牛圍在小牛欄兒裡,春花彩帶五色飾之,還擺著各種各樣百戲小人兒。
這是在做什麼?
“鞭春牛,一種迎春儀式,作送寒促耕之意。”顧昀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好奇。
陸雨昭這才了然,“有意思。”
“給,羊脂韭餅。”顧昀從袖袋裡摸出一個油紙包,拋進她懷裡,“我聽歲微說,你這會子功夫吃了一碗瓠羹,又要了香辣灌肺,還吃得下嗎?”
陸雨昭已經揭開了油紙包,咬了一大口韭餅。餅子還溫熱著,隔著油紙包都感受得到溫度和香氣。
她含糊傻笑,“嘿嘿。”
顧昀唇角輕漾,轉身朝前去,“走罷。”
陸雨昭埋頭啃餅,“早春的第一茬春韭,果然鮮嫩!爐子裡現烤的,果然酥脆!”開心極了的語氣。
“留點肚子,回家去還有春盤吃。”顧昀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