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88章(1 / 2)

汴京覓食記 沈知何 12574 字 7個月前

翌日,陸雨昭和春成去和春樓,一同見了大掌櫃,翻出賬簿對賬。

春成此次前來,便是為和春樓一事。

和春樓也是陸雨昭和文是兮出資一起開的,酒樓不比書行,這裡有生意上的勁敵。這兩年陸雨昭主要是在監管,春成隔一段時日便會來一趟,開開會,過過賬目。

俗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運河南起餘杭,這裡河運水運發達,城市繁榮,車往船來,本地早有經營多年的大酒樓。

春成帶了一堆信件過來,文是兮的,顧家的,陸雨昭一一看完,回信,並告之懷孕的消息。等春成回去的時候,讓他捎走。

春成卻說:“娘子,我暫時會在杭州待一陣子,信一時半會是帶不回去了。”

陸雨昭點頭,“大約多久?”

春成回:“到年底吧。”

十月有餘,這都快一年了。

“誒?”陸雨昭訝然,“那會仙樓呢?”

“有阿姐和允之在,沒有問題的。”春成笑道。

“這我明白的。”陸雨昭說,“隻是你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孤身一人,妻兒都不在——”

“您也知道,會仙樓穩穩當當,在汴京早就站穩腳跟。和春樓經營尚短,根基不穩,尤其還有那華月樓……是阿姐吩咐好的,好好錘煉我,也多出力幫幫你。”

春成成功說服了陸雨昭,“好,我明白了。你有什麼不便,儘管找我,我便是你杭州的親人。”

-

七月,由夏轉秋,晝漸短夜漸長。

春成陽春時節來餘杭,不知不覺已經三四個月了。

在這裡待這麼長時候,實在是計劃之外的事。還好他寄了家書道明了原委,阿姐妻兒都理解,更要他守諾。

“郎君出門呀?”問話的是他所居院子的掃灑婢女,“又去和春樓?”

小丫頭勤勤懇懇,每一回出門都能瞧見她的身影,從不懈怠。

春成笑回:“這回不是,顧知州找我。”

至於找他何事,他也不知。

畢竟他和這位郎君不甚熟絡,待人方麵,除了自家夫人,他禮貌而疏離。為官方麵,知人善任,修渠鋪路,名望極大,名聲也頂頂好的。

顧昀此人,年輕在汴京之時,脾性和名聲……可不是這樣。

坊間的小道傳聞,七七八八都能和他扯上關係,荒唐恣肆、紈絝散漫,哪兒哪兒都不能說是個正經人。

早年間春成就遠遠見過他一回,在都城的繁華瓦肆間。

王公子第成群,顧昀在其間,和他的狐朋狗友推杯換盞,旁人鶯燕環繞,肆笑勸酒。他也在那裡扯著唇角笑,撐著腦袋端著酒杯,靜靜看著一群人笑。旁觀者一般,笑意不達眼底,頹喪、空茫又淡漠。

春成打了一個寒噤。

那時莫名其妙冒出一個念頭,他沒救了,沒有一絲一毫作為人的生氣。

而如今,時間在他身上沉澱,沉靜而恬闊。

青年顧昀是一方老百姓的衣食父母,是護佑妻子的貼心丈夫,也是還未出世的孩子的父親。

看得出他滿足現今的一切,有了記掛,有了人世間的眷念——也有了作為人的生氣。

不知不覺,春成走到了顧昀的書房門外。

阿寬進去稟報,“春成郎君來了。”

“進來。”裡間傳來顧昀的聲音。

“顧知州,找我有什麼事?”春成走進書房,作禮問道。

在此之前,顧昀隻找過他一回,或者說是求過他一回。

幾個月前初到杭州,他第一次見顧昀,其實不是在家宅內,而是在知州府。

他甫一下船,就被等候多時的仆從阿寬請去知州府。

進入內廳同一個郎中擦身而過,再之後,顧昀從案牘間抬頭問他:“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可否請春成兄弟在杭州待到年底?”

“這是為何?”春成不解。

顧昀:“晚間你來我府上便知道了。”

春成應允了他,先去杭州城中逛了逛。特意和顧昀錯開時間,入夜去顧家拜會陸雨昭。

後麵的事他便什麼都明了了,陸娘子有孕了,酒樓諸事繁多,不便再勞心費神。

離開後,顧昀在偏院找上他,“我知道我這請求提得勉強突然,但我還是要問你一句可以嗎?雨昭是個喜歡親力親為的人,對自己分內之事儘職儘責。即便懷孕,她一定操心不及,撒不開手的。”

“阿郎思慮縝密細心,對陸娘子掏心掏肺全心全意,我等自愧弗如。”春成笑道,“好,我自然答應的。”

顧昀如釋重負,“謝謝春成兄弟。”

所以這一回又是什麼事呢?

“你可知道一些巴蜀地的廚子,會做地道的川食也可,經驗老道最好。”顧昀問他。

春成想了想,搖頭,“雖然我天天和酒樓廚子打交道,但不曾碰到過,大多本地做南食的。”

顧昀低眸,到底不比都城,五湖四海的奇人皆可覓,隻要錢財給得闊氣。

春成試問:“顧知州找巴蜀地的廚子是為何?”

“雨昭想吃川食。”他淡淡地說,“以前我在成都府為官,在那裡待過一年。她最近吃不下東西,對成都府的風醬肉念念不忘。”

-

此後過了兩天,春成無意間想起一個人。

一個來自眉州的廚子,青年體壯,叫賀大,他第一次來杭州促成和春樓開張前,和他坐同一條船來的。

賀大包袱裡帶著一條硬邦邦的醃肉,餓了就拿菜刀片下幾片,掰開餅,夾在裡頭吃。這醃肉或許就是陸娘子懷念不已的風醬肉?

對,他還隨身帶著把菜刀,怪嚇人的。

再加上他臉色一道疤,長得凶神惡煞的,船上的人都躲著他。

春成一眼識破他是個廚子,常常找他閒聊。

此人自小拜了師傅,在師傅的食店裡做工,做了幾十年。師傅去世後,其子獨吞食店,克扣工錢。他一怒之下揍了師傅兒子一頓,拎著個包袱就來杭州投靠親戚了。

說是有一門遠方親戚,在杭州開川飯店,生意紅火極了。

一同抵達杭州後,春成忙於和春樓的事,等閒下來想起此人,去川飯店卻並沒找到他。

這店內的生意也並非紅火,可謂是慘淡,問店老板是否知道賀大,他板著個臉始終搭理人。

此後,春成也無暇得知了。他該踏上歸程,回汴京交差了。

如今賀大身處何處?還在杭州謀事嗎?之後他來杭州也再沒見過賀大,毫無音訊。

春成瞧顧昀一籌莫展,有孕的陸娘子近來的確辛苦,便同顧昀說了,或許可以在杭州城裡找一找一個叫賀大的人。

春成還想著,死馬當活馬醫,總歸是個希望,能幫上忙更好。畢竟時間久遠,兩年有餘,萬事皆有變數,在偌大的蘇杭地區尋人無疑於大海撈針。

誰料……

“春成?!”渾厚粗糲的嗓音喊住他。

春成轉頭,就在顧家偏廳內,看見了兩年沒見的賀大。他左手拎著羊蹄,右咯吱窩裡摟著一簸箕的蕈子菌菇。

“賀大,你怎會在這裡?”春成驚愕。

“天啦,我瞅你半天了,居然真的是你。”賀大感歎,“你也在顧家當差嗎?真是……好久不見了。”

“不是,你在顧家當差?”春成逐漸冷靜。

賀大:“對啊。”

春成:“多久了?”

賀大訕笑,“昨日才來的呢。”

不知不覺走到了顧家廚房。

賀大放下東西,洗手,上粘板,拿菜刀,開始備菜。

“來顧家當廚子的,專門給陸娘子做菜,是吧?”春成慢慢明了,笑了。

“你怎麼知道?!”賀大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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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又要喝藥啊?”陸雨昭皺成苦瓜臉。

她警惕且抗拒地看著歲微端來一碗中藥,黑不溜秋的湯水,苦得發麻的氣味。

“娘子,不苦的,真的。”歲微表情誠摯。

“真的嗎?我不信。”陸雨昭如臨大敵。

“我來吧。”顧昀端走歲微手中的碗,舀了一勺嘗嘗,“嗯,不苦,喝一點。”

把我當小孩哄嗎?陸雨昭麵露嫌棄。

“我……可以不喝嗎?”她央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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