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夢到黎堂了。
嚴管家在彆墅裡盯著各處忙碌的傭人、園丁溜達完一圈, 打算去廚房喝口水。
卻見本該在房間睡午覺的人,竟是穿著睡衣、拿著水果刀站在砧板麵前,正對著廚房兩扇大開的窗。
外麵敞亮的午光灑照在他單薄的肩上。
黎淮微微垂著頭, 烏黑的短發熠熠發亮,一身墨綠的綢緞把他後頸露出的脖頸襯得很白。
嚴管家嚇了一跳,他以為黎淮是想吃什麼。
但等他再走近看, 發現黎淮刀下的砧板是空的, 隻有戴著戒指的左手按放在砧板上,刀刃穩穩懸在半空。
嚴管家嚇得更厲害, 三步並兩步過去把刀從他手裡奪下:“想吃水果怎麼不叫我?”
黎淮什麼時候用過刀, 鍋鏟都是沒拿過的。
但黎淮麵對他的提問一言不發。唇色灰撲撲, 貼在額間的碎發淩亂地蜷綹著,邊上甚至綴著兩三點冷汗。
嚴管家頓時顧不上刀了, 趕緊放回刀架探黎淮額頭的溫度:“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黎淮不答反問:“上回寧虞買回來的匕首放哪了?”
眼前人望過來的眼眸黑白分明, 卻又濕漉漉的, 像是沁著氤氳。
嚴管家心裡有了數,這是又做噩夢了:“那把匕首應該兩三年前就被倪老看中拿走了,具體還在不在得問問老爺。”
因為黎淮總是睡不好, 寧虞有一回出差路過一個深山老林裡的寺廟,湊巧聽見方丈說他們廟裡有把匕首開了光, 專治夢魘。
他一個不信這些的人,也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買了。
還真起過一兩回作用。
“那我自己打電話找他, 您不用管我, 也彆跟肖**說。”
黎淮留下這句便扭頭朝寧予年的小房間回去了——他午休也是在那。
正在客廳下國際象棋的三人完全沒注意這頭的動向。
寧虞接到黎淮的電話時,正赤身坐在酒店的床沿邊, 渾身上下隻有腰間纏著薄被的一角遮擋, 傳進話筒的嗓音渾厚低沉:“怎麼了?”
黎淮已經躺回被子裡, 前幾天港市下了場暴雨,剛升起一點的暑氣瞬間又被壓回去:“你上次買的匕首放哪了?”
寧虞一頓:“被倪向榮拿走了。”
黎淮側身枕著枕頭:“那算了。”
寧虞蹙眉:“不是很久都沒夢到黎……沒做過噩夢了。”
他以為黎淮跟寧予年在一起,誌趣相投,起碼這方麵會強一點。
但黎淮隻是“嗯啊”兩聲,簡短一句“你忙吧”就把電話掛了。
寧虞看著手裡黑下去的屏幕陷入沉默,然後手肘撐膝,緩緩搓揉捂住臉對身後攀附上來的女人說:“今天先回去吧,讓我再考慮一下。”
朱樺片縷不著趴伏在寧虞肩頭,渾元廷翹的雙汝緊緊貼在他背上:“你知道你這樣很沒禮貌吧?”
“我對女性本來也隻是勉強能硬。”
寧虞毫不掩飾自己的取向。他剛剛幾乎就要被朱樺“說動”決定入夥,但把衣服脫完,一看到來電顯示上黎淮的名字,他整個人又登時清醒過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深情,接了通電話就要守身如玉。”
朱樺靠回另一半床頭,毫不吝嗇展示著自己風韻猶存的身體:“你那個愛人不是跟你養子在一起了,還繼續住在你家裡。”
這段時間以來,寧虞有同性戀人是秘密,寧予年有卻早就不是了。
聽說他直接在一乾董事麵前公開承認,對象還就是那天壽宴和他小視頻同框那個。
就在昨天,那幫借故辭職的也沒少拿這事做文章。
寧虞無心回答她不相乾的問題,直接搬出送客語:“下次請你吃飯。”
“現在又不怕我威脅了。”
“那算我請求你,再給點時間,讓我仔細想想。”
寧虞按著兩邊太陽穴,直接攤牌:“以前我可能還對倪向榮的家產興趣很大,但現在真的沒想法了,你如果想要我這一部分,直接給你都行。”
朱樺沒接茬:“戴菱呢,你們為什麼結婚,你又為什麼把她的遺書藏起來?”
寧虞的聲音低下去:“如果你隻是想要錢,那不論你察覺到什麼,都不要管你不能管的事。”
朱樺靜了幾秒:“好吧,你是對的。”
她說完便起身重新穿上衣服,隻說:“我最多等你一個星期。”
寧虞聽著房間的門打開又合上,依舊保持著掛完電話的姿勢,一時腦中千思萬緒。
難以自抑想起戴菱。
其實他跟戴菱很簡單。
至少比大多人以為的簡單。
衝突級彆連窮小子跟富家女都比不上,隻是在一個酒會認識了而已。
當時他還叫寧無虞,是戴菱率先跟他說得話。
他家裡雖然不差,但跟真正的上層比起來,還是差了。
所以戴菱誰也沒理,獨獨跑過來主動跟他搭話時,寧虞相當受寵若驚。
尤其戴菱走到他跟前第一句話就問:“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寧虞直接蒙了。
饒是讓他看,戴菱的身材樣貌也是沒得挑的,一張乖乖巧巧的鵝蛋臉,實在不像能做出什麼出格事情的長相。
“是不願意嗎?”戴菱又問了一遍。
刻在骨子裡的東西讓寧虞想也沒想,飛快否認:“當然願意。”
戴菱很高興,嘴角朝兩邊一咧,梨渦都是甜的:“那你現在就是接受我的求婚了!”
誰不知道倪向榮家裡有個心衰的寶貝疙瘩,誰娶誰賺。
以至於後來不少人跟寧虞開玩笑,說他馬上升官發財死老婆,不要忘了他們這些舊日的朋友。
酒會當場,戴菱一得到他的答案,就牽著他直接見了倪向榮、戴淑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