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綿延香火(2 / 2)

“沒知覺了。”他故意道。

她趕忙將他的手攏著搓動。白嫩的小手摩擦過他掌心的繭,撩得他心癢。太子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一把將她帶入了懷中,捏著下巴用力吻了下去。

蘇亦行還有些迷糊,這麼一吻,更迷糊了。太子平日裡待她還算溫和,可一吻她,就像是要吃人一般,害得蘇亦行每次都膽戰心驚地回想起那日他嚇唬她的模樣。

這一回又是如此,她幾乎都無法呼吸了。用力捶打著他,半晌他才放過了她。蘇亦行躺在太子的腿上喘著氣,眼中滿是迷茫的水汽。

太子俯身要將她抱起來,衣袖不經意間帶到了他正在批閱的折子。那折子落在了蘇亦行的臉上,她抬手取下來。

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赫然瞥見一串名字,上麵用紅色的筆畫了幾個圈。

蘇亦行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她爹是知州,有時候窮凶極惡的罪人判死刑時就是在名字上用紅色的筆畫一道圈。

她知道太子掌握著許多生殺予奪的大權,也知道他這麼做有他的考量。可是...可是這...實在是太多了...

從三川州到京城,一路上她都在聽說太子的手段如何狠辣。那麼多可怕的傳言,都不如今日這般親眼所見。分明是紅袖添香的溫馨時刻,他卻一邊與她纏綿,一麵將一些人輕易地從中這個世間抹去。

蘇亦行有些顫抖著將那本折子合起來放好,她不敢看太子的臉色。

“行兒——”

太子一出聲,蘇亦行便顫了一下。她害怕得甚至忘了要起身,隻是這樣仰麵看著他。

他捂住了她烏黑的眼眸:“不該看的東西不要看,不該說的話也彆說。”

蘇亦行點了點頭。

淩鉉初歎了口氣,將她抱起來走到床邊,俯身將她放下。蘇亦行不敢亂動,太子捉住了她的腳腕,脫下了她的鞋襪。拉過被子將她蓋好:“既然困了,就早些睡。”

說罷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這才起身繼續去批閱折子。

紗幔放下,隔著簾幕可以看到太子勤勉的身影。但朝中的大臣隻怕對於太子這麼勤勉,不會很高興。

蘇亦行緩緩蜷縮了起來,她實在是害怕。太子如今應該是喜歡她的,所以對她百般縱容。可若是有一天,他不喜歡她了,她是不是也會那樣輕易地被從這個世上抹去。

蘇亦行總算知道,為什麼皇上後宮裡的那些妃嬪那麼拚命想要生個孩子。至少有了子嗣,皇上看在自己血脈的份上也不會輕易殺了她。

她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紗幔被掀開。她下意識地躲閃,卻被拉進了火熱的胸膛之中。

“乖,彆亂動。”

蘇亦行迷茫地睜開眼,對上了太子溫柔的目光,又緩緩闔上了,陷入了沉沉的夢鄉之中。

夢裡,她變成了一頭小鹿,正在山間嬉戲,聽到潺潺的水聲,便蹦跳著過去喝起了沁涼的山泉水。

忽然,背後傳來了一聲嚎叫。她一轉頭,驚恐地對上了一雙碧綠的眼眸。一頭狼磨牙謔謔伏在草叢間。

她轉身要跑,卻被餓狼撲了上來,一口咬住了脖子。

蘇亦行驚叫:“彆吃我——”

這一叫頓時從夢中驚醒,正對上一雙微微眯起的眼眸。蘇亦行驚出了一身冷汗,太子哭笑不得:“都成婚許久了,這誤會還記著呢?”

蘇亦行結結巴巴道:“我...我隻是做噩夢了。殿下是不會吃人的,那些都是謠言。”

太子將手覆在她額頭上:“想也不是什麼美夢,這一身的汗。”

“我...我去沐浴...”

“先替我更衣。”

蘇亦行起身熟練地幫太子換上了朝服,她踮起腳尖替他扶正頭上的發冠時,太子摟住了她的腰:“行兒,你彆總是自己嚇唬自己。我不是什麼豺狼虎豹,你是我結發的妻子。我們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蘇亦行的手一頓,對上了太子的眼眸。他笑了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今日你母親要來,可不要說我壞話。”

蘇亦行點了點頭,太子鬆了手,正要離去。蘇亦行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殿下,若是真要死同穴,我...我希望殿下能長命百歲。所以...所以...”

淩鉉初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希望他顧念著自己,少造殺孽。

若是此前她說出這樣的話,他一定會生氣。可今日,她這般楚楚可憐,滿眼都是擔憂,一汪水澆滅了他的火氣。

淩鉉初揉了揉她的頭:“我知道了。”

蘇亦行鬆了手,福身道:“妾身恭送殿下。”

淩鉉初轉身離去,裴朝夕已經在承德殿外等候。他瞧見他,負手道:“朝夕,你可有什麼心上人?”

“沒有。”

“我猜也是。有時候我還真是羨慕你這榆木疙瘩,不會對什麼人動心。這一旦動了心,真是徒添煩惱。”

裴朝夕心道,太子自己也才娶妻不久,以前比他還不開竅,如今倒是嘲諷起他來了:“太子妃惹殿下不快了?”

“倒也不曾。她什麼都好,就是膽子太小。你說我要不要帶她出去行獵,壯壯膽子?”

裴朝夕拱手道:“殿下三思。若是真這麼做,隻怕會適得其反。”

“也是。不說家事,說說軍餉的事。查清楚了麼?可有遺漏?”

“貪墨軍餉的官員名冊昨晚已經交給了殿下,不曾有遺漏。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若儘數處斬,隻怕...隻怕對殿下不利。”

“這些碩鼠,連邊軍的軍餉都敢貪墨。沒有邊軍,唐國早就揮師而來,取了他們狗命了!”

“殿下,水至清則無魚,貪墨軍餉雖是重罪。但此事牽連甚廣,許多人身在其中,不得不隨波逐流。此事重要的是正本清源。”

若是以前,淩鉉初隻會覺得裴朝夕就是在京城待久了,做什麼都謹小慎微。他在軍中之時,軍令如山,誰敢違背軍令都是立即處死,誰也不曾有何怨言。大丈夫就當如是

但今日,他總是反複想起蘇亦行的話。

他認識蘇亦行幾個月以來,多多少少也算了解她的心性。她看起來柔弱,可是遇到事情都是進退有度。許多事情隻要有細微的察覺,便能窺見全貌。

這也是他放心娶她的緣故,若然她毫無自保之力,他就算是娶了她,怕也是活不了多久。

她明知道這些話說了會犯他的忌諱,卻仍然屢次三番進言,她是真的為他好。

想到這一層,淩鉉初心軟了不少:“那依你所見,如何正本清源?”

裴朝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為自己又要遭到一通嘲諷,沒想到太子居然肯聽他諫言了。朝中人人都覺得太子剛愎自用,唯獨是他屢屢碰壁,還是屢屢直言。

如今太子忽然轉了性子,裴朝夕難掩激動,忍不住滔滔不絕講了起來。

淩鉉初也沒想到,平日裡悶葫蘆似的家夥,話居然這麼多,這是往日裡憋了多少話?

而東宮之中,蘇亦行梳妝的時候才發現臉上多了一朵梅花。她擦了擦,沒有用,又拿水洗,依舊沒用。

鹿兒笑道:“小姐,這梅花好看,不如留著吧。”

雲朵附和道:“想必是太子殿下畫的,還是不要擦掉的好。”

蘇亦行見擦不掉,也隻好作罷。

用了早膳,她便在承德殿門口徘徊。過了一會兒,遠遠見到她的娘親正不疾不徐地走來。

蘇亦行眉開眼笑,快步上前迎接。言心攸見了女兒,也是滿臉欣喜,可還是沒忘記禮數。大步上前,福身施禮。

蘇亦行一把扶住了她:“娘,不必行禮。”

言心攸推開了她,將禮數儘到,這才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蘇亦行抱著娘親的胳膊,滿臉歡喜。

“你這妝容倒是彆致。”言心攸輕輕撫摸她的臉,“可是為了討太子喜歡畫的?”

蘇亦行伸手捂住了那朵梅花:“是太子殿下趁我睡著時畫的,用的墨水怎麼也擦不掉。”

言心攸笑了起來:“看來太子殿下還是喜歡你的。”

蘇亦行的臉紅了紅,挽著娘親的手進了宮中。

鹿兒見到言心攸也是滿心歡喜上前跪拜,言心攸扶起了她:“幾日未見,太子妃沒見長肉,你倒是添了不算福。”

鹿兒嗔怪道:“夫人,不帶這般損人的。”

言心攸笑了笑,目光落在角落裡的雲朵身上。她抬了抬手:“朵朵,過來。”

雲朵忽然被喚到,受寵若驚:“夫...夫人...”

言心攸握著她的手拍了拍:“你這一路,千山萬水陪著行兒來選秀女,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伺候太子妃是雲朵的福氣。”

“臨行前,你爹娘來尋過我,想來也是惦念你。”

雲朵露出了一絲苦笑,她爹娘才不會惦念她。她家中有個妹妹和她偷偷來信,告知了她家中的情形。剛來京城的時候,父親臉上無光,天天在家中揚言,說她回去就打斷她的腿。

一直到得知蘇亦行當了太子妃,她也進了東宮,忽然變了嘴臉。出外到處宣揚自己女兒認識京城裡的大人物,作威作福。

言心攸一手握著雲朵,一手牽著鹿兒:“太子妃在宮中,還是得靠你們多照顧著。”

蘇亦行嗔怪道:“娘,我有手有腳的,會照顧自己的。”

言心攸和兩人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寵溺地看著蘇亦行:“知道你能乾,那怎麼還處處惹太子殿下生氣?”

蘇亦行癟了癟嘴,有些委屈。

雲朵和鹿兒將宮人都帶了下去,留母女倆說些體己的話。

言心攸坐到了蘇亦行身旁:“娘知道,你不是愛使小性子的人,想必是忠言逆耳,惹太子不高興了。隻是有些話,娘還是要囑咐你。”

“您說,我記著。”蘇亦行乖巧地給言心攸斟茶。

“你若是嫁給尋常人家,由得你怎麼胡來,爹娘都能護著你。可如今嫁入天家,便要時刻謹記君臣之彆。”

蘇亦行垂下了眼眸:“我一直記得的。平日他如何霸道,我都忍著呢。”

“那倒也不必。”言心攸笑著看著她,“君臣之彆都是說給旁人聽的,你心中要記得的是,他是你的夫君。永遠都不要覺得自己是在仰人鼻息過活,你得有自己的堅持。你看,雖然忠言逆耳惹了太子不快,可他也隻是不痛不癢地禁足了你幾日,可見他並不是不能容人之人。”

“娘,可我害怕。”

“怕什麼?”

蘇亦行握著娘親的手,掌心冰冷:“我怕他殺人。”

言心攸收斂了笑意:“這件事你爹也在猶豫要不要對你說。”

“什麼事?”

言心攸瞧了瞧四下,確認了沒人偷聽,還特意壓低了聲音:“你爹懷疑,太子之位不穩。”

蘇亦行驚駭得半晌回不過神來,她的瞳孔顫動著,結結巴巴道:“爹...爹怎會知道...他又不關心朝局...況且他才來京城沒多久...這話...這話不能亂說吧。”

“他不了解朝局,但了解陛下。倘若陛下真想讓太子將來繼承大統,為何縱容他的殺戮?這不像是在培養一國儲君,而像是拿他當成一把屠刀。”

蘇亦行被父親這石破天驚的揣測驚得無法思考,起身來來回回踱著步子。

“其實你看朝臣的態度,也能揣測出一二。各家都不願意將女兒嫁給太子,並非是因為那些吃人的無稽之談。倘若將來太子真能繼位,隻怕讓他們親手將自己的女兒烹了送給太子,他們也能做得出來。”

這個消息讓蘇亦行有些氣悶,她並不貪圖皇後之位。可心中也明白,若太子不能繼位,等待他的又是什麼樣的下場!

“那...那我該做些什麼?”

“你不需要做什麼,你爹爹會輔佐太子。說與你聽,隻是希望你心中有數。”言心攸溫柔地瞧著她,“其實你幾次犯言直諫,旁人覺得你不識大體,娘卻覺得你做的沒錯。”

蘇亦行高興了起來:“娘真的這樣覺得?”

“當然,我女兒可是要母儀天下的,所作所為豈能是凡夫俗子能理解的。你不需要學著尋常人家伏低做小,以後所作所為隻需要順從本心即可。”

“可是...”

“娘所說的話,何曾錯過?”

蘇亦行全然被母親的話搞糊塗了,她不過是個女子,家族不夠顯赫,自己也沒有那麼大的才能。如今她身在太子妃之位,除了太子對她的寵愛一無所有。怎麼可能如此任性?

她想不明白,便岔開了話,提起了七夕家宴之事。

“娘,當年你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陛下不知道是不是還記恨爹爹。我原是想推脫,可是——”

言心攸捏了一下女兒的臉:“不必推脫,早晚要見的。”

“那我教你一些宮中的規矩,還有到時候要注意些什麼,免得到時候被抓住了什麼把柄。”

言心攸略一思忖:“宮規我都知曉,我隻問你,如今的皇後可姓鐘?”

蘇亦行點了點頭。

言心攸冷笑了一聲:“蛇鼠一窩,很是相配。”

蘇亦行愣了一下,趕忙捏了一下她的手:“娘,這是宮裡,不能亂說話。”

“知道了。”言心攸歎了口氣,“你呀,就是被你幾個哥哥保護得太好了。如今他們不在,自己就先沒了底氣。”

“我是害怕行差踏錯,連累了你們。”

“不怕。若是真出了事,就讓你二哥帶著你先跑。大不了全家躲到無人的地方,避世隱居。”言心攸看了下時辰,“不早了,估摸著太子殿下快回來了。我先回去了,你爹還等著我用膳呢。”

蘇亦行有些不舍:“不能多陪陪我麼?”

“你有你夫君陪著呢。”

“爹還有幾個哥哥陪著呢。”

“他們幾個成日裡不著家,哪有功夫陪著你爹。”言心攸起身又囑托了女兒兩句,便要回去。

蘇亦行淚眼汪汪,不舍地瞧著她。言心攸心疼地捏了捏蘇亦行的臉:“娘明日還來。”

蘇亦行還是依依不舍將她送到了宮門口。眼看著娘親的背影消失在東宮外,蘇亦行轉身要回頭,正巧瞧見了太子。

他也看到了她,大步上前來,驚喜道:“你在此候我?”

瞧見太子一臉欣喜,蘇亦行不好潑冷水,隻好支支吾吾地應了。他執了她的手往回走:“今日你娘親過來,你可說了我什麼好話?”

蘇亦行頓時一臉心虛,淩鉉初嗤笑:“想來也知道,你八成是迫不及待告了我許多黑狀。”

“我沒有!禁足的事情,是娘自己聽說的。”

“那她可有說什麼?”

蘇亦行想了想,娘親讓她要任性妄為。這話她總不能告訴太子,於是胡亂編道:“娘親讓我要與殿下好好相處。”

“如何好好相處。”

蘇亦行踮起腳尖,湊到了他的耳邊:“我要為殿下綿延香火。”

這句話,簡直是勾魂索命。他顧不得東宮裡這麼多雙眼睛看著,俯身將蘇亦行抱了,大步走回宮中。

晚膳也顧不得吃了,太子現在隻想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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