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太子的私房錢(1 / 2)

聽著外麵的動靜,蘇亦行專心地作畫。那一百幅畫至今還未完成。

太子蹙眉道:“司南,一大早上,何人在外喧嘩?還不趕走?”

“回殿下的話,是...是施良娣...奴才這就去請她離開。”

蘇亦行叫住了司南,轉頭對太子道:“還是見一下吧。”

“讓她進來。”

司南出去傳召,施良娣雖然是來哀哭的,但還是薄施了粉黛,讓自己看起來楚楚可憐又不至於太憔悴。這般心思,太子自然是瞧不出來的,他的一雙眼睛現在不是在奏折上,就是在她身上。

施良娣扶風弱柳地走進來,見太子和太子妃分坐兩旁。司南端上來兩杯早茶,又擺了些糕點來。

施良娣弱弱地跪了下去:“太子殿下給妾身做主啊!”跪也跪得不端正,扭著腰,沒骨頭似的。

淩鉉初不悅:“都入東宮幾年了,還不知禮數?太子妃在此,連句請安也不會說麼?”

施良娣連忙又向蘇亦行磕頭請安。

太子卻全然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她隻好跪著說道:“太子殿下,尚妃汙蔑妾身,還請殿下為妾身做主。”

“她汙蔑你什麼?”

“妾身蒙殿下寵幸,打理東宮事務以來,一直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隻想著能讓殿下沒有後顧之憂。可尚妃卻說妾身貪墨錢財,暗中接濟父兄。可我父親是太倉令,兩位兄長也在戶部供職,哪裡需要我的救濟?”

太子思忖了片刻,對司南道:“將尚妃傳來。”

“喏。”

司南走後,施良娣還跪在地上,忍不住嗔了一聲:“殿下——”

太子卻仿佛全然沒有聽到,隻是捏起了一塊糕點送到蘇亦行的嘴邊:“還沒用早膳,餓了吧。先嘗嘗這個。”

蘇亦行向後仰著:“我不愛吃甜食。”

施良娣驚愕地看著太子妃,太子親自喂她吃東西,她竟也敢推拒?!

可是看太子卻絲毫沒有不悅,反倒是對雲朵道:“今日膳房備了水晶蝦餃和小籠包,去取來。”

施良娣小聲道:“殿下,妾身也還未用早膳呢...”

“那你為何不用過再來呢?”太子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目光卻一直沒有離開過蘇亦行:“今日事務繁忙,中午我不回來用膳了。你那天做得那個蜂蜜檸檬水不錯,若是得閒可以再做一些,晚上我回來喝。”

“好。”蘇亦行打了個嗬欠,看起來有些疲憊。

“你瞧你,我看折子時你非要陪著。以後累了就自己歇下。”

蘇亦行倒也想先歇下,可她一躺下,過一會兒太子便會踱著步子過來問她睡了沒有。她隻好披著衣裳起來,倒在他懷裡繼續睡。可是睡了沒一會兒,太子的手又不規矩,總是要把她弄醒。

如此反複,直到最後她徹底睡著,迷迷糊糊之中便會被抱上床。

太子將一隻小籠包送到她嘴邊,蘇亦行咬了一口。小籠包裡有湯汁,他怕滴落在她身上,便伸手兜著。

施良娣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滋味莫名。當初她被皇後安排接近太子,她伺候太子更衣。太子迫不及待便撕開了她的衣裳,施良娣心中又緊張又欣喜。可是下一刻,他忽然抽出了一把匕首劃破了她的胳膊,將血滴在了床鋪上。

那一晚,她一直在驚懼之中渡過。太子那一晚並未曾碰過她,可她不敢對外去說,若是告知了皇後,隻怕沒有了利用價值,便會成為一顆棄子。

施良娣被帶回東宮之後,太子給了她協理東宮之權。她那時心中便期盼著,有一天太子會真的臨幸她。到那時候母憑子貴,也能有一個好的前程。

可自始至終太子都沒有碰過她,甚至麵也很少見。

旁人見她風光無限,可內裡的辛酸隻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沒想過法子去吸引太子的注意,可太子一心公務,似乎對這些事毫無興趣。她隻好寬慰自己,太子隻是不近女1色。畢竟她未曾侍寢,旁人也沒有機會。

甚至就連太子妃,她也覺得太子不過是用她來製衡東宮,哪裡有什麼真情實感。

可她今日見了蘇亦行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可悲。她那麼輕而易舉便得到了她拚儘全力也無法企及的榮寵。

蘇亦行拿帕子將太子的手擦乾淨,正巧尚青雲到了。她上前福身施禮:“妾身給太子,太子妃請安。”

太子略略抬手:“平身。”

“不知殿下召見,所為何事?”

“施良娣說你誣告她貪墨錢財。”

尚青雲笑了笑,略略抬手,身後的宮女捧著一隻匣子遞上前來,司南接過放到了太子麵前。

“這盒子裡是殿下出征時東宮的賬目,裡麵用朱筆勾出了去向不明的錢財。東宮每逢年節,各宮的賞賜從施良娣處走一圈,便要扣去六成。還有日常開銷也都有賬目模糊之處。除卻承德殿,其他各宮的所用之物都要比原本應該用的次一等。而最下麵那一本則是施良娣家中三家米鋪的賬目,每年的虧空都有來曆不明的錢財填補。最巧的是,兩邊剛好嚴絲合縫對上了。”

太子略略翻了翻,瞥了施良娣一眼:“你還有何話說?”

施良娣原本是想來胡攪蠻纏的,此前的賬目她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尚青雲上來二話不說,給了她致命一刀。

最讓她絕望的是,太子顯然已經認定了她有罪。施良娣身子一歪,哭嚎道:“殿下,妾身也是鬼迷心竅,求殿下念在妾身這些年操持東宮,沒有辛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妾身吧!”

太子抬頭看向尚青雲:“她貪墨了多少銀兩?”

“一萬兩有餘。”

太子略一思忖:“按照黎國律法,貪汙一萬兩銀錢的官員的刑罰是罷官,打入天牢三十年。那就貶為庶人,禁足宮中三十年。”

施良娣絕望地想要撲上前去抱住太子的腿,一旁的侍衛趕忙拉住了她要拖下去。

蘇亦行忽然道:“貶為庶人未免責罰過重,正如施良娣所言,她為殿下看顧東宮也有苦勞。而且這賬目也隻是尚妃的一麵之詞,我還想再查一查。不如先將施良娣禁足宮中?”

尚青雲瞧向蘇亦行:“太子妃心善,可有時候心善未必有人領情。”

太子頷首道:“不錯,賞罰本就該分明。這等過錯,本不該輕饒。”

蘇亦行卻晃了晃太子的衣袖,小心翼翼道:“殿下,施良娣其實也挺可憐的,不要責罰得那麼嚴重嘛。”

淩鉉初備不住蘇亦行這般撒嬌,猶疑了片刻道:“那這事兒便交給你繼續查辦。”他抬了抬手,侍衛們將施良娣拖拽了下去。

施良娣一路嚎哭,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蘇亦行上前拉住尚青雲的手道:“你用膳了沒有?若是沒有,可以留下一同用早膳。”

尚青雲覺察到蘇亦行有話要說,便留了下來。

早膳備好,三人落座。尚青雲還是想不清方才的事情,悶悶不樂。蘇亦行如常和太子閒談了幾句,她注意到尚青雲心情不好,便夾了一塊水晶蝦餃想要放在尚青雲的碗裡。

還沒放下,一隻碗橫空出來接過了那水晶蝦餃。還沒等蘇亦行發作,淩鉉初已經一口吞了下去。蘇亦行又好氣又好笑,瞧著太子洋洋得意的模樣,滿臉無奈。

太子吃飽喝足,起身道:“我朝中還有事,彆忘了蜂蜜檸檬水。”

蘇亦行點了點頭,起身送太子離去。

回來時,早膳已經撤去。尚青雲與她去了偏殿,門一關上,她便迫不及待道:“行兒,我知道你心善。可施良娣這個人若不儘早除了,早晚要對你不利。甚至會影響太子,你為什麼要替她求情?”

“各宮所用的物品都要次一等這件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各宮都有人稟報。”

蘇亦行不疾不徐道:“這就說明宮中有人早已對她不滿。而且,我覺得她身上的事情恐怕不止貪墨錢財這一點。”

“你想細查?”

“不用查。”蘇亦行遞了杯茶給尚青雲,“先將施良娣受罰之事傳遍東宮。明日再讓各宮嬪妃來請安。”

尚青雲思忖了片刻,恍然大悟:“借力打力,好計謀。我原以為你是心軟,原來是想斬草除根!”

“當然不能心軟,她犯了什麼錯就該受到什麼樣的懲罰。何況那日萬壽寺中,她一計雙雕,想陷害你我。這筆賬也該算一算了。”蘇亦行翻了翻剩下的賬冊,順口問道,“對了,最近怎麼不見郡主?”

“她腿傷最近又反複了,待在宮裡不肯出來。”

“請太醫了麼?”

“請了,太醫署有個叫祁年的太醫過來給她醫治的。聽說是個年少有為的太醫,醫術了得。”

“那就好。等我這幾日忙完了,我再去看她。煩請尚姐姐替我跑幾趟。”蘇亦行說著讓雲朵吩咐四局做一副上好的拐杖來。

尚青雲笑道:“她的腿傷也不至於要用拐吧。”

“腿傷了最好能曬曬太陽,也要稍稍走動才好。有拐杖方便些。”蘇亦行翻開了東宮另外一些賬本,“不過施良娣那兒的銀兩是討不回來了,東宮裡還欠四局不少錢。你有什麼好法子能省點錢出來呢?”

“其實隻要厚著臉皮,四局暫且也不敢來討錢。”

蘇亦行忍俊不禁:“那不成了仗勢欺人了麼。”

尚青雲頓了頓,手撥弄著茶盞:“這錢有一筆很大的支出其實是能省的。隻是...”

“怎麼了?不用吞吞吐吐的。”

“隻是與你有關。”

蘇亦行不解:“我?”

“行兒,你有時候有沒有覺得自己的衣裳過多了些呢?”

蘇亦行用力點頭:“我每日的衣裳都不重樣的,這件事我還對太子說過。可他說無妨,我當時也沒多想。如今想來,也太奢侈浪費了。”

“你的每一件衣裳都要幾十兩銀子。”

蘇亦行驚駭:“幾十兩?!那這麼多天過去了,這...這...這數目...”

“其實我此前也對太子提過此事,他卻隻是讓我想辦法。我實在是沒辦法了,行兒,這事兒還是得你去說。”

蘇亦行點了點頭:“我這兒的吃穿用度,你若是覺得不合理的地方便裁撤了去。”

“好。我明日擬一份清單讓你過目,你若是覺得可以,我便吩咐下去了。”

蘇亦行這一當家,才知道柴米貴。東宮裡花錢如流水,可是太子的封地收來的稅卻完全抵不了。太子花起錢來也是個大手筆的人,從來不會多想什麼。

蘇亦行再翻一翻,才發現為了種她的檸檬樹,太子竟前前後後花了有一千多兩。

話本子裡有千金買笑,沒想到還真的發生了。蘇亦行越想越覺得自己跟那什麼禍國的妖姬也沒什麼兩樣了。

以前她還跟哥哥們一起鄙視過禍國的妖姬,如今這名頭眼看著就要落自己頭上了,她可不想被寫進話本子裡!

於是蘇亦行一麵準備檸檬蜂蜜水,一麵思忖著今晚怎麼委婉勸太子少花錢。

不知不覺天色黑了下去,蘇亦行聽聞偏殿有動靜,便匆匆趕了過去。

可剛一進門,身後的門便被關上了。太子負手踱著步子走到了書桌前,蘇亦行覺得太子神情有些不對。

但他也沒說什麼,隻是如常抱著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行兒,七夕宴上父皇提起提拔你父親入朝為官。你可有何想法?”

“我?”蘇亦行不解地瞧著他,“殿下不是說過,後宮女子不得乾政。為何還要詢問我?”

“你隻當這是家事。”

“殿下的家事也是國事,如何安排應該自有考量吧?”

“你覺得,兵部尚書如何?”

蘇亦行思忖了片刻,搖了搖頭:“我爹是文官,想來不懂用兵之道。何況越級提拔,是不是不妥?”

“越級倒是無妨。你覺得六部之中,那一部的尚書適合?”

“刑部尚書。”

這一句話,讓太子的臉色瞬間冷了下拉。

蘇亦行不知自己所錯了什麼,小心翼翼問:怎...怎麼了?”

“今日朝堂上,我將那份任命你父親為兵部尚書的折子呈給父皇。你父親拒不接受,並且直言要當刑部尚書。你們父女倆這般心有靈犀?!”

蘇亦行看出太子是真的惱火,自己的妻子和嶽父如此聯手悖逆他,換了是誰都要生氣。倘若太子氣量再小一些,直接廢了她這個太子妃,朝廷內外都不會說半個不字。

“殿下可是覺得是我給家中去了家書,指使爹爹這麼做的?”

淩鉉初咬牙道,“我是不是對你太過縱容了,讓你覺得自己可以隨意操縱朝政?!”

蘇亦行紅了眼眶,眼淚汪汪地瞧著他:“我沒有!你冤枉我!”

淩鉉初背過身不去看蘇亦行,他怕多看她一眼又心軟。

蘇亦行咬著唇,伸手去扯他的衣袖。他甩開了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回偏殿閉門思過,沒有召見不準出來!”

蘇亦行忽然上前自背後抱住了他,賭氣一般道:“我不去。”

“你——”淩鉉初氣結,她這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真是被他給慣壞了!

他轉身想要命人將她帶下去,可一張嘴,又想到陸丞歌那家夥粗手粗腳的,真要把她帶走,怕弄傷了她。於是狠下心來,準備自己親自將她拎走。

蘇亦行低著頭,忽然啜泣了起來。他剛抬起的手又猶疑著不知該不該放下,良久,捧起了蘇亦行的臉:“行兒,我是喜歡你。但你不能仗著這份喜歡就胡作非為。”

“我沒有胡作非為。”她哽咽道,“你怎麼能無端懷疑我?”

“好,那你解釋解釋,為什麼你爹在朝堂上會那麼做?”

“因為他覺得那樣做是對的。殿下想來是不了解我父親,他為人一向耿直。若是殿下以後與他多相處...”

“多相處了便會如何?”

“便會受更多的氣。”

淩鉉初被氣笑了:“這就是你的解釋?我與你多相處,怕也是要受更多的氣。”

蘇亦行擦了擦眼淚:“上次七夕宴後,我娘說了一些爹爹以前當官的事情。聽說當時先帝也經常被我爹氣得大發雷霆。可他每次發完怒,冷靜下來想我爹的提議,都會發現是對的。幾次責罰之後,又誠心道歉。那時旁人都說我爹癡傻,但他說,先帝對他有知遇之恩,他怎能因為惜命而不直言?”

淩鉉初也想起了自己的爺爺,那是他從小便十分崇敬之人。也是此生為數不多給予他溫暖的人。蘇亦行無意之中戳中了他的軟肋。

“其實娘親說這些,我原是將信將疑的。因為我爹為官清明,可在當知州時與同僚上司相處,也總是虛與委蛇地和稀泥。官場那些規矩他不是不懂,隻是他如今願意入朝為官,不惜冒犯殿下,便是他為殿下儘忠的方式。”

淩鉉初沉默良久,歎了口氣,輕輕擦去了蘇亦行臉上的淚痕:“我錯怪你了。”

“我犯了錯,殿下要責罰。那殿下犯了錯,是不是也要領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