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立醫院不接收植物人,媽媽開顱手術做完一個月沒有蘇醒跡象,醫生便立刻催促他們轉院,好將床位空出來給彆的病人。
那段時間應倪四處打聽奔波,把地鐵線公交站徹底走遍後才在市內找到一個專門接收植物人的療養院。
創辦人是市醫院的醫生,因為不忍心看到病人無處可去,辭職自費開了療養院。療養院費用低廉,有錢出錢,沒錢出力,裡麵的很多護工和後勤都是病人家屬。
林蓉苑在那兒待了六年半,醫藥費加護工費一個月八千。這些年來,靠變賣包包和首飾,加上工資,勉強湊合。
不曾想,過完年,療養院終於撐不住,倒閉了。
林蓉苑無處可去,應倪無計可施,最後是餘皎皎幫忙轉來康睦。康睦醫院是一所高級私立醫院,其中有一棟樓專門接收長期臥床不能自理的病人,醫療水平處於行業頂尖,但隨之而來的,是高昂的住院費和醫藥費。
應倪早有心裡準備,可沒想到第一個月的繳費單,就給了她當頭一棒。
震動的手機拉回偏遠的思緒。
時隔幾小時之後,陳桉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並發來一張圖片。
陳桉:【是它嗎?】
腳步漸近,背後有人經過,應倪起身讓路,同時暗滅煙,回道:【對。】
發完又接著打字:【你什麼時候有空,我過來拿。】
等了一分鐘,對麵才回消息。
陳桉:【我不在禾澤。】
陳桉:【出差了。】
應倪問:【什麼時候回來?】
陳桉:【一周內。】
【要不你叫人給我送——】
打到這,應倪將編輯的消息全部刪除。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從以前的頤指氣使,漸漸變得不願意麻煩彆人。
應倪:【你回來和我說一聲,我來拿。】
陳桉:【好。】
對話結束,應倪退出微信,在幾所銀行的裡來回切換,看能不能找出有餘額或者能提現的卡。
事實上,這樣的行為是浪費時間的無用功,因為這幾張銀行卡早就被刷爆了。
她想過借網貸,但利率太高,一旦碰了將會是無底洞,媽媽的醫藥費不是隻繳這一次,除了這個月,還要考慮下個月,明年,甚至十幾年後。
沒多做思考,應倪決定賣掉最後一個愛馬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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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漏偏逢連夜雨,應倪因為“工作疏忽”,工資不僅沒按照女主管畫的餅上漲,反而因為替喬娟背鍋而倒扣了兩千。
原以為發了工資可以鬆一口氣,沒想到除去房租,連飯錢都不夠,更彆提負擔媽媽的醫藥費。
她攥著手機,低眼看著到賬的兩千七百八十三塊二,發出一聲歎息。
賣包進程加快。
星期四這天,應倪聯係好回收奢侈品的店家,打算下班後過去。結果沒料到,部門突然通知加班。
一直埋頭乾到九點,才得以走出公司大門。
在外麵的蒼蠅館點了碗麵後,應倪摸出手機。現在已經很晚了,二奢店在開發區,一環和二環的中間,離公司很遠,斟酌過後。她決定明天再過去。
隻是還沒發出去,陳桉的消息彈了出來。
【我回來了。】
同時發過來的,還有一個地址——
【東圃經濟開發區順和路23號創源時代總部大廈】
好巧不巧,二奢店也在順和路。跑兩趟不如一趟,應倪改變了主意,告訴陳桉大約一個半小時後在公司門口碰頭。
兩口嗦完麵,付錢走人。
順和路在地鐵附近,從D口出來,往南走不到一百米,應倪看見了開發區核心地段的製高點。
建築恢弘大氣,分東西兩個板塊,回字形結構,最上麵又連成互通的塔樓。比周圍的所有建築都要磅礴。
其實之前路過好幾次,這樣大氣的建築,想不注意都不行,但應倪一直不知曉,它是陳桉的公司。
大樓聳入雲端,外牆立著碩大的“創源”二字,旁邊還跟著幾個英文字母。
應倪定睛一看,是SOC。
Source?of?Creation?
創造之源?
他還真敢想。應倪不太服氣地收回視線,按照導航的提示繼續往前。二奢店的位置不難找,路過天橋就到了,看見招牌後,她收起手機。
視線隨之留戀於手裡的防塵袋上。
不僅買不起新包,連最後一個都即將離她遠去了。
應倪在心裡萬分不舍地和它道了彆。在邁腳準備進去時,一道黑影唰得從眼前閃過,還沒來得及反應,兩手空了。
“喂——!”
黃毛抱著包,跑得飛快。應倪操了一聲,拔腿去追。
她的運動天賦都點在打架上,跑步和殘疾人沒有區彆,體測從沒有及過格,八百米要跑十分鐘。現下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和速度,追著追著,居然把差距縮到了兩三米。
有可能是黃毛太矮,腿短。
就這麼邊追邊想著,在路過一個垃圾同時,應倪彎腰撿起一瓶喝了一半的奶茶砸過去。
準頭把她自己都嚇到了。
哐當一聲,精準鎖定在黃毛後腦勺,他被砸得人往前趔趄,摔了個狗吃屎姿勢。
趁這個功夫,應倪徹底拉進距離。
黃毛腦袋濕漉漉滴著水,他趴在地上低頭甩著頭上的水,在捋了一手烏漆麻黑黏糊核心的珍珠後,站起來怒罵一聲:“淦!”
放在平時,應倪拿走包報個警就完事了,但她今天心情異常糟糕。
她走到黃毛跟前,指著地上的東西勒令:“崽種,把東西撿起來。”
黃毛本來不爽,被罵了更不爽,開口就是威脅:“你有種再罵一遍!”
應倪當然是答應他的要求:“傻逼兒子,快給你爹撿包。”
黃毛抬起手:“信不信我打你啊!“
應倪非但沒後退,也跟著擼袖子。
黃毛見狀從兜裡掏出把匕首,用實際行動恐嚇:“小心我拿刀捅你啊!”
應倪冷笑一聲,“來,捅我。“
或許完全沒帶怕的行為很抽象,黃毛看著像是犯了怵,不僅沒有動手,反而往後退了一步,“神經吧你!“
應倪逼近,戳著自己胸口道:“捅啊——朝這兒捅!老子早就不想活了!”
逼得太近,黃毛又往後退了一步,咕喃一句,聲音太小聽不清。
這下應倪更看不起他了:“你他媽個慫貨!“
出來混的抗揍,但聽不得慫字,和殺了全家沒區彆。被激怒了的黃毛用兩隻死魚眼緊緊盯著應倪,攥緊匕首的五指因為用力而發顫。就在他揮起匕首準備戰鬥,應倪捏緊拳頭進入搶攻狀態之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嗬斥。
“乾什麼!”
電石火光間,沒來得及出手的黃毛被突如其來的長腿踹倒在地。
陳桉是跑過來的,微喘著氣,領帶都歪了,黃毛摔倒後立即爬不起來,還不忘撈過地上的包袋,陳桉見狀追上,一記膝蓋頂過去。
黃毛又摔趴在地,陳桉反手折過他手臂按在背後,像警察壓犯人一樣,招式比應
倪看的電影還要標準。黃毛疼得齜牙咧嘴,啊啊叫喚。
陳桉轉過頭,對站著的應倪道:“沒事了。”
應倪不說話也不點頭,隻是朝他走來,像是被嚇傻了。
視線同時落在他的手臂上——
搶刀時不小心碰到了刀刃,手臂內側被劃出一道細長的口子。
滲出的血延著皮膚和手指蔓延,而後在儘頭滴落,砸在地上形成一個鮮紅的斑點。
看著瘮人,但於陳桉而言,壓根不算什麼。
“我沒事,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你——”
話沒了。
因為應倪走過了。
包滾落在他的身後,陳桉看著她一言不發地走到路燈下,彎腰撿起來防塵袋,輕輕撥開後,很深地皺起眉頭。
過了幾秒,又抱著包走到光線最充足的地方,全神貫注地檢查。
“…………”
“我說——”陳桉上半身壓著黃毛,視線落在應倪臉上,聲壓有點低,“先報警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