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交換中4(1 / 2)

又勉強坐了半盞茶的工夫,景詹便尋了借口匆匆離去,回勵正殿換了常服,著手批閱起自福寧殿送來的奏折。

不多時,高裕領著一墨藍色官服的人前來覲見,正是主理禦花園木橋斷裂一案的大理寺少卿左堯。

;太子殿下,下官已去看過,木橋背麵部分斷口平滑,像用匕首一類的利刃事先割過,一旦踏入,木橋不堪其重,才會從正中斷裂。

景詹毫無意外之色,慢條斯理地合上批閱好的奏疏,將筆懸於架上:;孤知道,那日有人藏身水底,拽住了孤的腳,企圖將孤溺死在水中。

他語調平靜,仿佛是在陳述一件與他無關之事。

左堯大驚失色:;殿下,既是如此,為何不在朝堂之上......

謀害當朝儲君,非同小可,若今晨太子在朝陽殿上揭露此事,不至於讓群臣鬨得不可開交。

景詹不答,指節在桌案上扣了扣,發出沉悶的聲響。

左堯瞥見太子低垂的雙眸漆黑如潭深不見底,驀地有一層涼意自腳底攀上,心中隱隱生出幾分猜測。

莫非太子殿下是刻意為之?

如今陛下身體每況愈下,加之整日沉湎書畫,疏於政務,自太子及冠以來,以錘煉為名,堂而皇之將大半政務推於太子。

朝中勢力盤根錯節,利益糾葛錯綜複雜,並非所有人都心向太子,太子手握實權越多,越遭人忌諱。

尤其是四皇子和六皇子一黨,狗急跳牆以至於痛下殺手也未可知。

;此事無需大張旗鼓。景詹拂手示意他退下。;這幾日你且做出一籌莫展的樣子罷。

;是。

左堯是聰明人,一時辨不出太子的所想,卻知太子心有城府,不再多問,躬身退了出去。

鸞和殿這邊,溫亭晚一回去便命習語尋了件小襖捂上,幾杯熱茶下肚,蒼白的臉色才顯出幾分紅潤。

因一年前在坤德殿外那一站,她落下了病根,受不得寒,再加上前幾日跳進那刺骨的潭水中,更是雪上加霜,隻消在那風中站上一會兒,就有些凍得受不住。

想到方才與太子說的那些不鹹不淡的話,她登時有些後悔,左右太子不是真心,她早該告退的。

習語看出溫亭晚麵色似有不虞,想到禦花園中溫亭晚見到太子也絲毫沒有喜色。

她心下歎息,她家主子終究是被太子那句;不想落人口舌給傷著了。

;主子,您不高興嗎?她還是問道。

溫亭晚微微將小襖敞開了些,到底是三月,身子暖和起來,襖子便有些裹不住了。

;倒也沒什麼好不高興的。

她如實答了,也不知習語信不信。

自落水醒來,鬱鬱難解的愁緒突然消失了,整個人都輕盈自在起來,心情倒較從前舒暢得多。

她掃了掃不遠處的黃梨木書案,少時的桃花又驀地落在眼前,她心下一動,突然起了興致。

;習語,我想作畫。

習語愣了愣,待反應過來,顫著聲兒連說了幾聲好,步履匆匆地小跑著取畫具去了,還在殿門口一個踉蹌,險些栽個跟頭。

溫亭晚忍不住輕笑出聲,這丫頭怎驚訝成這般。

然細想之下,她竟也沉默了一瞬。

入了東宮起,她幾乎沒提起過畫筆,不僅是作畫,連著從前的諸多喜好都一並丟了。

不多時,習語提著個紫檀木雕花螺鈿漆盒進來,這是溫亭晚自家中帶進東宮的畫具,是她師父親手贈她的。

溫亭晚師從尹一桐。

尹一桐此人,被譽為畫鬼,極擅山水花鳥,飛禽走獸,其畫千金難求,皆因其筆下之物,如賦之魂靈,鮮活生動,似乎隨時會奪畫而出。

天賦異稟之人難免性情古怪,尹一桐為人放蕩不羈,最不喜功名束縛,獨來獨往,平生唯一收過的徒弟便是溫亭晚。

不為其他,隻為溫亭晚八歲時,真誠地捧著三顆香梨,企圖換尹一桐一副丹青。

尹一桐當即仰天大笑,讓溫亭晚跪下行拜師之禮。

相處四餘載,溫亭晚與尹一桐亦師亦友,尹一桐教授她的道理也使她受益終生。

溫亭晚一寸寸拂過沾染微塵的漆盒,就像問候一位許久未見的故人,她斂眉,神色黯淡了幾分。

若雲遊四海的尹一桐曉得,她為了個男人失了骨氣,不惜奉上祖師爺的傳世名作《蘭居圖》,回來時怕不是要劈頭蓋臉罵她個大逆不道,與她斷絕師徒關係。

她苦澀地笑了笑,淨手煴香後,才取出畫具,正要將宣紙鋪開,動作卻頓住了。

書案正中,展著一張壓在紙鎮之下,並未裝裱的畫,她隻猶豫了片刻,便吩咐習語:;先將這畫收起來吧。

習語視線在畫和溫亭晚之間徘徊,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這畫溫亭晚向來寶貝得很,旁人不許觸碰半分,之所以展在案上,就是為了方便時時賞看。

猶豫間,溫亭晚又給了她一個確定的眼神,她才躑躅著仔細將畫卷起來,也不敢隨意擱置,便放在了溫亭晚目之所及的案角上。

書案上有了空,溫亭晚便大大方方地鋪開紙,草草在心中勾勒出了大概,便提筆落下去。

原本還擔心手生,但畫了幾筆,溫亭晚就發現自己多慮了,近九年的畫功,哪是一時之間可以消磨的。

一側的習語屏著氣,隻見溫亭晚氣定神閒,畫筆隨手腕遊走,揮灑自如,幾柱香的工夫一片桃林的雛形便躍然紙上。

瞧著她旁若無人的專注模樣,習語眼前驀地起了水霧,恍惚看見尚在閨中的溫亭晚。

那時的她還是明朗無憂,恣意灑脫的少女,是被溫家眾人捧在手心裡的至寶,她總是帶著盈盈的笑意,如春風拂麵,沁人心脾。

還記得初入東宮時,溫亭晚也嘗試做過幾次畫,可如何也畫不好,最後隻能頹然地望著滿地揉皺的廢紙興歎。

她說,習語,我心不靜了,再也畫不好了。

心怎能靜呢!滿心滿眼都是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那雙靈動閃耀的眼眸也在日日的磋磨中徒餘一片灰暗的鬱色。

溫亭晚偶一抬眼,便瞧見習語的不對勁:;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