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換回來了7(1 / 2)

第四十九章:

靜安寺的寮房不分上房下房, 一視同仁,都是白牆黑瓦陳設簡單的布置,雖說遠遠比不上宮中的奢華, 但勝在乾淨清幽。

溫亭晚倒是沒認床的習慣,再加上白日疲累, 聽著外頭的此起彼伏的蟲鳴聲,幾乎是閉上眼便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 卻聽窗外喧鬨了起來, 混雜著女子低低的哭泣和僧人的說話聲, 略為淩亂。

習語在外間睡得死,溫亭晚喚了兩聲沒喚醒, 索性自己披衣下榻,甫一開門, 便見溫亭澤衣裝齊整,恰從眼前而過。

“哥哥。”溫亭晚喚住他, “出什麼事了?”

溫亭晚愁眉緊鎖, 頗有些不耐:“賀大人家婢女說,她家六姑娘借著她外出方便的機會, 留了封信, 拎著包袱逃跑了。她心急如焚,怕賀六姑娘深更半夜下山出什麼事兒, 這才來尋寺中的師父們求助。”

“逃跑了?”

溫亭晚愣了愣, 這位賀六姑娘做的事可真是令人瞠目結舌。

她這一出接著一出的鬨,恐怕就是賀大人有心, 女兒也鐵定嫁不出去了。

“這京城的閨秀裡怕也隻有她能乾出這種事了。”溫亭澤打量了一眼溫亭晚單薄的寢衣,“夜間風大,小心受涼, 趕緊回去睡吧。我去尋一尋那位六姑娘,彆讓她被野獸啃了,落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溫亭晚低低應了一聲,見溫亭澤煩躁又無奈地歎了口氣,去的卻不是山門的方向。

她有些奇怪,又很快想通了。

也是,既是逃跑,哪有光明正大從山門走的,想必這賀六姑娘在靜安寺呆了幾日,早已打聽好了其他下山的路吧。

此時,正走在偏僻小徑的賀槿湫實在後悔極了。

都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她分明問了覺慧小師父,說是雲麓山間沒有猛獸的,為何她總能隱隱在耳邊聽見狼嘯。

賀槿湫將包袱往上提了提,縮著脖子四下探看,雖說她的模樣對男人沒什麼吸引力,可身上散發出的肥美之香足以令野獸垂涎三尺。

怕不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氣的出走,就真的一去不複返了。

賀槿湫咬著下唇,強忍恐懼,硬著頭皮往前走,可走了半晌,身側的景色似乎就沒變過,一樹過後還是一樹,樹樹相似無窮儘。

夜風卷過,枝葉摩挲發出沙沙的聲響,投在地上的斑駁倒影也隨之而動,飄飄蕩蕩,像極了山間鬼魅。

她莫不是遇到鬼打牆了!

她聽寺裡的小沙彌說過,這山裡是死過不少人的,跌落山崖摔死的,在歪脖子樹上吊死的,還有被人劫殺埋屍的。

因此雲麓山中怨氣極重,鬼魂常常製造雲煙繚繞,將行人困於其間弑殺,而後為了鎮壓鬼氣,周邊鎮上的人才集資修建了靜安寺,鎮壓鬼魂,超度亡靈。

雖說是百年前的傳說,可越想賀槿湫就越覺得滲人,一股子涼意從腳底漫上來,仿佛有一雙雙鬼手從地底冒出,抓住她的腳往上攀。

賀槿湫站在原地嚇得瑟瑟發抖,忽得有人在她肩頭重重一拍。

“啊!”

她一聲尖叫,腿一軟跌倒在地,嘴上還亂七八糟說著胡話,“饒命饒命,我不好吃,不是,放過我吧,還有很多好吃的我好沒來得及嘗呢,我還想活久一些。”

“明明害怕成這般,六姑娘到底為什麼要逃?”

聽到這略顯熟悉的聲兒,賀槿湫將眼睛緩緩睜開一條縫,旋即長長吐出一口氣,驚魂未定的雙眸眨了眨,豆大的淚珠斷了線般一顆顆往下掉。

溫亭澤蹙眉看著賀槿湫坐在原地嚎啕大哭,哭聲中氣十足,驚天動地,震飛一眾鳥雀。

恐怕連鬼都會退避三舍。

“走吧,我送你回去。”

賀槿湫用手背摸了一把眼淚鼻涕,低低“嗯”了一聲,就地掙紮了一會兒,而後可憐兮兮地抬起頭。

“腿軟了,不聽話。”

溫亭澤嫌棄地瞥了一眼賀槿湫哭得淩亂的臉,猶豫了半晌,緩緩將手臂伸了出去。

“多謝定遠侯。”

賀槿湫不客氣地拉住溫亭澤的手腕爬起來,努力立住自己軟得像麵條一樣的雙腿,用的力道太大,讓毫無防備的溫亭澤險些被拽得一個踉蹌。

“還跑嗎?”他問道。

賀槿湫拚命搖了搖頭,旋即又重重地點了點頭:“跑,隻是下回還是改成白天吧。”

溫亭澤無言以對,“六姑娘到底為何要跑?可不曾聽說賀家苛待於你。”

“再不跑我就完了。”賀槿湫的小臉耷拉下來,“我爹爹想將我嫁給個不惑之年的鰥夫續弦,可聽說那鰥夫的兒女都和我一般大了,想是過不了幾年,就要守著房門當寡婦,指不定還得受家中繼子繼女的刁難磋磨。”

溫亭澤不知賀槿湫是從哪裡聽來的傳聞。

賀誠向來寵溺賀槿湫,不然也不至於因為賀槿湫不願,而任由她耽誤到了二十歲。

早兩年將她強嫁出去,也不會令自己遭人非議,因而賀槿湫說賀誠逼她嫁給一個不惑之年的鰥夫,他是決計不信的。

“此事是誰告訴你的?”

“是我母親。”晶瑩的淚珠還掛在長睫上,一顫一顫的,賀槿湫吸了吸鼻子,“她說我爹都已經同媒人談好了,待過了年,就算是用綁的也要將我嫁出去。”

賀槿湫口中的母親,並非她的生母,她的生母在她五歲時便已病逝。

那是賀誠在發妻去世三年後,娶的填房。

“這回大抵是真的。”看出溫亭澤的懷疑,賀槿湫道,“我有一個小我五歲的妹妹,再過一陣便要及笄了,也是相看人家的時候,可因著我的緣故......”

鬨歸鬨,賀槿湫實則很清醒,知道自己遲遲不嫁,損了父親多大的麵子,要不是京城附近沒有尼姑庵,她也不會跑到靜安寺中嚷著要出家。

出家不成,便尋思逃跑,跑得遠遠的,誰都尋不著,到時候就讓賀家隨便扯個她遠嫁的謊,彼此都好過。

瞧著賀槿湫眼中的落寞,溫亭澤實在匪夷所思,“你就這麼不願意嫁人嗎?”

“我......”靜謐的月色落在她白淨如瓷的臉上,賀槿湫囁嚅許久,才啞聲道出一句,“我害怕。”

雖與她接觸不多,但溫亭澤多數時候見過的賀槿湫有些沒心沒肺,傻頭傻腦,似乎永遠缺一根筋,他從未見過她如此脆弱的樣子。

溫亭澤有些手足無措,小時候溫亭晚生氣他都不知怎麼哄,更彆說一個並不相熟的姑娘了。

躑躅了片刻,末了,他隻能道:“夜深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