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以為呂端會立即站起身來駁斥,朝廷名器,豈可拿來隨便授受交易?
不料呂端卻淡淡看了王淳一眼,端起酒杯自顧自地喝了起來,似乎方才這番話與他沒有半分乾係。
他不可能沒聽到,這一點李文革可以確定。
……
“易直有何想法,儘請直言便是!”
回館驛的路上,李文革突然對呂端道。
“大將軍言重了,端能有甚麼想法?”呂端笑道。
李文革哈哈大笑:“王秀峰這位草包侄子實在是有趣,易直不覺得麼?”
呂端嘴角浮現起一絲不易為人所察覺的微笑:“下官知道大將軍在猜忌下官……不過無所謂,以下官的官職品秩,隻怕在太仆寺再熬上十年也未必能夠撈到一次麵聖的機會。王相公和當今聖上乃是刎頸之交,豈是下官一介小吏能夠左右得了的?再說,王相公不是傻子,他難道不知道他這位寶貝侄子是位甚麼樣的貨色?既然明知此人如此還敢讓此人給大將軍帶話。便說明要麼是他斷定此事不會泄露,要麼是他以為此事即便泄露也無所謂……”
革聽了這番話,淡淡一笑:“……易直以為文革怕了麼?”
呂端搖著頭道:“大將軍自然不怕,您還甚麼都不曾做,怕甚麼呢?此事王相公隻怕拜托了不止大將軍一人,即便大將軍不上表,也會有其他藩鎮上表,這不過是個障眼法。連陛下心中都有數地事情。大將軍又何必害怕?”
李文革苦笑……呂端大事不糊塗——果然。
自己雖然已經改變了西北一隅地曆史走向。卻並未過深影響到中原地大局走向,王峻此人還是在按照曆史的軌跡,一步一步滑向自己宿命的結局。
雖然這個未曾謀麵地權臣一直在幫著高家和自己作對,但李文革的心中對此人卻沒有絲毫痛恨和厭惡的感覺。一則是兩人從未謀麵,二則是如今已經是廣順二年地年底,這位權勢炙手可熱地大人物已經來日無多了,對於一個壽數剩下還不到一年地人。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大將軍真是好涵養……”
呂端微笑著打斷了李文革的思緒,“那草包如此倨傲失禮,大將軍居然能夠忍得住,下官實在是佩服!”
李文革搖了搖頭,笑道:“和此人頂牛講禮有甚麼意思?他又不是王秀峰本人!”
這句話把呂端驚了一下,回過頭道:“大將軍的意思是,若是遇到王相國,大將軍便不會如此謙恭禮讓了?”
李文革笑著搖了搖頭:“易直不必過於敏感。在下雖然不怕王秀峰。卻也不至於主動和他作對!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相互看不順眼,還是躲開點好……”
呂端半晌無語。良久方道:“大將軍是個不同凡響之人……”
李文革沉默了半晌,才開腔說了一句不相乾的話語:“易直回去早些歇息,明日一大早,隨我去拜謁昭陵……”
……
大唐昭陵,位於鹹陽縣西北,九嵕山上,占地將近四萬頃,方圓十六裡之內,均是昭陵所屬。在九嵕山主峰之內,沉睡著中國曆史上最偉大的君主和最不朽的皇後,陵墓地表建築物極少,和後世地皇陵相比擬。規模氣勢均差了許多。然而那一座座石刻碑築,那一尊尊四夷尊長像,那六匹即便是變成了石頭也仍舊精力充沛神駿非常的寶馬,這一切無不昭示著陵墓中主人一生的赫赫武功。
在太宗親自撰文的碑刻麵前,李文革和呂端同時駐足,自唐末被盜過之後,昭陵許多地方都變得一片狼藉,唯獨這塊石碑依然如常屹立,上麵是唐文皇的親筆手書:“王以天下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為己有。今因九嵕山為陵,不藏金玉、人馬、器皿,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幾好盜息心,存沒無累。”
呂端輕輕歎道:“真大胸襟……大氣魄……!!!!”
李文革則哼了一聲,以一種糖粉所獨有的譏諷味道道:“說到底還是怕被盜墓賊盯上,不藏金玉人馬器皿又有何用?遇上懂行的,一幅《蘭亭集序》的真跡刨出來,夠一家老小十輩子吃用了……”
呂端頓時滿腦袋黑線……轉過頭像看怪物一般看著李文革。
“怎麼??我說地不對??”李文革一本正經地問道。
對——沒法說不對——因為這位新任節度使說地都是事實……
隻是——未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因山為陵乃是文德皇後臨終遺命,太宗皇帝不過是因循罷了——”呂端勉強笑著答道。
李文革點了點頭:“大唐巾幗多彪悍……從太穆、文德到則天大聖,一代一代乾政不輟,高祖、太宗、高宗三代,女子參政之風極盛,真可謂大胸襟……大氣魄……!!!!”
呂端在此目瞪口呆,仔細想了想,李淵的老婆確實是個強悍的老太婆,高宗李治地老婆……不說也罷,那是讓每個男人一旦談及便不寒而栗的恐怖存在。
但是……文德長孫皇後……
“文德皇後尤是曆代後宮乾政之翹楚,乾政乾得天馬行空不著痕跡,乾得後世史書文人均將其作為後宮不乾政之表率……”李文革不管不顧泄著自己的感慨。
“大將軍——這話從何說起?”呂端終於忍不住了,李文革的這些觀點,未免也有些太離譜了。
“喏——那邊”,李文革指著九嵕山主峰西側,一臉燦爛的笑容,道:“那邊的山頭叫鳳凰嶺,有一座陪葬的陵墓,裡麵睡著一個長著山羊鼻子的老家夥,他的墓碑上的字跡有的清晰有的模糊,那是被人刻了碑文後來又被人磨去了的……你去問問他,他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