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他這話擱得倒是輕描淡寫, 牢房裡的男子卻是驚恐萬狀。他吐著血,還沒來得及從地上掙紮著起來,幾個人高馬大的獄卒已經進了牢房,向他走來。
“放開我!放開我!”被幾個獄卒抓著,男人仍舊不住地掙紮著、仿佛一隻用力蠕動著的蟲,“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章家的兒子!二房的長孫!我認識縣太爺!我……”
他不斷地大叫著、一連串似的報著自己的身份,企圖震懾這幾個抓著自己的獄卒。然而無論他說什麼,這幾個獄卒都是八風不動, 心如鐵石。
“陸大人,椅子給您搬來了。”
為首的絳色衣衫的青年略略點了點頭,旁邊的小絳衛掏出手帕, 將椅子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他才坐在了椅子上。
眼見哀求或報家譜都沒用,被眾人鉗製的男子赤紅著雙眼, 看著那閒閒地坐在椅子上的青年, 發出詛咒:“你下十八層地獄, 不得好死, 你……”
青年的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既沒有因男人的辱罵而憤怒, 也沒有因男人的即將受刑而感到興奮。他神色冷而平淡,就好像這隻是他所執行的一個普通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任務。
“既然還有力氣罵街,不如趁這個時候多罵罵。再過會兒, 就算想罵, 你也都罵不出來了。”站在他身邊的小絳衛居然也不生氣, 而是笑吟吟地看著牢裡麵目扭曲口吐惡語的男人,“陸大人,您說是不是?”
如果周采在這裡,他必然能認出這個笑眯眯的小絳衛正是上回在周府前誇獎他“用膝蓋擦地擦得乾淨”的小絳衛。陸顯道沒附和他,也沒反對他。他用刀鞘敲了敲小絳衛的手臂,繼續看向牢裡:“手下得乾淨點。”
“啊——!!”
淒厲的慘叫聲在牢裡響起,連帶著血液噴濺而出的聲音。男人痛得在地上打滾,空蕩蕩血淋淋的口中不斷發出“嗚嗚——啊啊——”的慘叫。
“給他拿塊布,把嘴塞住。”陸顯道淡淡道。
幾個獄卒拿了抹布把它塞進那不斷打滾的罪人的嘴裡。原本在同白於行聊天的獄卒透過欄杆看了這邊一眼,發出“嘖嘖”的聲音。
“你看到沒,那舌頭被割出來了,還在地上動呢。”獄卒感慨道,“那刀子快的,說割就割,嘖……”
白於行咬著嘴裡的稻草梗,素來懶散的他也從草垛上起了身來,隔著牢房的欄杆往外看。
“深紅色衣衫,仙鶴流雲紋,製式的黑金長刀,黑色皂靴……”他由上往下打量著那邊的人,“京城來的……絳衛?”
獄卒驚訝地看向白於行:“喲嗬,你還知道絳衛?”
“行走江湖,首先得知道的就是哪些人能惹,哪些人不能惹。”白於行還盯著那黑色的刀鞘,語調依舊是懶洋洋的,“腦滿腸肥的富戶能惹,心比天高的窮書生能惹,為富不仁的小官能惹……”
他隨口數出七種“能惹”,最後用下巴點了點那邊道:“像那邊那種人,就是不能惹的。朝廷特派,皇帝直屬,隨隨便便就能拿刀斬下你的腦瓜子,真好啊,我也想這麼威風。”
他嘴上這麼說著,語氣裡卻全沒有慕豔的意思,而是又叼著草梗倒回了草垛上。
“你這麼聰明,怎麼還在侯爺家裡被抓住了?”獄卒嘲笑他,“你嘴上說得倒是一套一套的,做的呢?”
“沒辦法嘛。”白於行翹著二郎腿,搖晃著腳尖“人有失足,馬有失蹄。說得對,不代表就不會做錯……”
男人的慘叫聲漸漸地弱了,像是已經被耗儘了所有的力氣。白於行閉著眼,聽見那邊的小絳衛對獄卒說:“這兩個人在獄裡,麻煩你們好好‘照料’著。”
獄卒的聲音倒是點頭哈腰的:“是,是,大人的命令我們都明白。”
“這獄裡不乾不淨的,偶爾病死幾個人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彆拖久了,免得傳染了獄裡其他的人。”小絳衛的聲音裡意有所指。
“是,是。”獄卒會意,“下官明白。”
白於行換了個腿翹著,深深地歎了口氣。他閉著眼,嘴裡嚼著草梗,一串腳步聲,卻停在了他的牢房前。
“方才聽見你在這邊說了一些話。”淡淡的聲音響起。
白於行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群深紅衣服裡領頭的那個。他站在自己的牢房外,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官爺,冤枉啊。”白於行關鍵時刻很會服軟裝慫,當即就滑跪道,“小的這是仰慕官爺風采,因此在這裡忍不住發出了一些溢美之詞,小人這可沒有一點冒犯的意思……”
為首的那絳衛頭頭盯著他,他不知怎的,有點全身發毛。
“這人犯了什麼事?”絳衛頭頭不盯他了,白於行剛鬆了口氣,對方就轉向了獄卒,開始詢問。
“回大人的話。”在這群朝廷鷹犬麵前,獄卒回答得老老實實,“這人是青州城裡的一個慣犯了,自稱俠盜,平時總偷大戶人家的東西,偷了幾百次,很少失手,隻有幾次被抓住犯進牢裡。這回他狗膽包天,偷了侯爺家的東西,第三回,被判了三十年……”
絳衛頭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轉過來,繼續看向白於行。
白於行背後的寒毛豎得更厲害了。
這鷹犬頭頭始終看著他,似乎在研究什麼。白於行動也不敢動,心裡卻開始胡思亂想。
難道這人是……看中了他俠盜的名頭,要讓他去替他做什麼事?比如……偷隔壁北魏的軍機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