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南心想,如果此時他假裝聽不懂,也未免太白蓮了點。
如果他假裝沒聽見,那就是把楚究當傻子。
如果他直白地拒絕,對不起我不喜歡你,多多少少影響年終獎的發放,畢竟楚究還是他的老板。
他並不懷疑楚究此時的真心,但不知道有多少。
他孑然一身,沒有什麼顧慮,所以他一直偏執地、理想化地認為,感情應該是一個必選項,而不是備選項。
楚究擁有的東西太多了,親情,財富,地位,朋友,這些東西對人的一生太重要,他不敢保證,楚究哪天不會為了這些當中的某一樣放棄他。
他被放棄過,這種感覺糟糕透了。
他不想當備選項。
而楚究現在也不是他的必選項,孩子才是他的必選項。
兩人都不說話,安靜地對視了許久,楚究從鬱南的眼神裡看到了冷淡。
楚究正想著想個什麼理由,比如“你臉上有東西”等等來轉移話題挽尊,鬱南開口了。
鬱南笑了笑,“老板,你想談戀愛啊?想談多久?算加班嗎?”
楚究:“不算。”
鬱南:“那不談。”
楚究收回眼神,笑笑不說話。
鬱南很聰明,也一定拒絕過很多人,所以才能這麼自然地拒絕他。
氣氛再次沉默,鬱南主動找話題:“你小時候沒有想過,假如世界上每人給我一塊錢?”
楚究搖了搖頭,“沒有。”
鬱南開始找話題:“哦你不用想,你已經擁有了,這種想法是我們打工人的專利。”
一陣冷風吹過,裹得裡三層外三層的鬱南打了好幾個噴嚏,而衣裳單薄的楚究卻穩如泰山。
看來窮人西北風喝多了,西北風也怨窮人,鉚足了勁吹向他。
楚究坐起來,把枕在後腦的圍巾拿起來遞給鬱南。
鬱南看著他光禿禿的脖子:“你圍著吧,我裡麵是高領毛衣。”
楚究:“我熱。”
鬱南:“……”
楚究:“車裡有帳篷,我去搭。”
楚究從後備箱拿出露營設備,滿滿的一大箱,楚究很快就把帳篷搭好了,還有氣墊床墊和睡袋,還有一盞燈,甚至連打蟲子的藥水都有,真是應有儘有。
鬱南笑道:“我都快懷疑你是有備而來了。”
楚究撩起帳篷頭往裡一偏:“帳篷原本在車裡沒動過,進來吧。”
鬱南:“不放煙花了嗎?”
“那現在放?”
鬱南從兜裡掏出打火機,吧嗒一聲點燃,“好。”
楚究認得出來,他手裡的打火機,是那天晚上給他當生日蠟燭的那個。
楚究指著一箱煙花:“先放這個?”
鬱南一看,箱體上寫著心想事成,“你後來買的是這箱?”
楚究沒直接回答他的話:“放不放?”
“放。()”
鬱南點了煙火,五十發煙花逐一升空,楚究把氣墊床墊拿出來,鬱南躺在上麵看。
楚究躺到了他身邊,快許願吧。()”
鬱南:“為什麼要許願?”
楚究:“你不是說,你總對煙花許願嗎?”
鬱南愣了下,回想起來才記得在明湖廣場那天晚上他隻是隨口對楚究提起過一句,因為生日在除夕,所以他會對煙花許願。
沒想到楚究居然記得了。
楚究:“是你說科學的儘頭是玄學,還說許願沒什麼意義,但能讓人快樂,快許吧。”
鬱南:“那必須許了。”
鬱南坐起來,雙手合十,閉上眼睛虔誠許願。
希望玉玉手術成功,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降生,希望自己早日暴富,希望楚究永遠有錢,這幾個願望不分先後,必須同時實現。
願望其實隻能許三個,他已經超標了,但煙花過分美麗,就自以為是地覺得它能夠承載更多的美好,所以忍不住貪心許下更多的願望。
鬱南許完願,會心一笑,“許完了。”
楚究:“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儘力之後就交給命運,冥冥之中都有安排。”
鬱南有點驚訝,像楚究這種鋒芒畢露舍我其誰的性子,善於掌控,特彆會利用周邊的環境達到自己的目的,這麼精明聰慧的人,居然會相信命運。
鬱南:“你信命?”
楚究搖搖頭,“我父親給我的遺言。”
鬱南在醫院工作那麼多年,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句話是句實話,在生死麵前,人類能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少。
鬱南:“你父親是對的。”
楚究:“所以,你不要太擔心你朋友和他的孩子,給他們一點信心。”
鬱南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楚究今晚會過來找他,為什麼會帶他來放煙花。
今夜實在太漫長太煎熬,因為這場師出無名的煙火,變得不那麼焦灼。
鬱南轉過頭看楚究,楚究也在看著他。
鬱南朝他笑了笑:“謝謝。”
上一次鬱南對他這麼笑,是在慈善晚宴那天。
鬱南:“張鵬說想請你吃飯,因為基金會的事,你幫了很大的忙。”
楚究:“吃飯不用。”
“那要怎麼謝?”
楚究笑了下,“那要看鬱總你願不願意了。”
鬱南嗬了聲,“除了以身相許都行。”
楚究沒說話,把手伸了過來。
鬱南:“乾什麼?”
“手冷。”
“塞衣兜裡,實在不行,塞屁股底下。”
“我的意思是,鬱總給織個手套當謝禮吧,我要黑色的,如果有時間,再織條圍巾最好,為了和圍巾搭配,再織條毛衣……”
鬱南笑著打斷他,“就一雙手套,不能再多了。”
楚究收回手,“行吧。”
() 半晌後,鬱南又說:“算上今晚的煙花,可以再織條圍巾。”
楚究:“謝謝鬱總。”
這下子用的線應該比那兩條狗毛衣多了。
兩人閒聊,一箱煙花放完了,楚究還想繼續放,鬱南攔下來,“不放了。”
“為什麼?”
“許過願了,放多了浪費,賞月吧。”
“那這些留著做什麼?”
“我答應了玉玉,等她出院回國,陪她放煙花。”
“還挺節約。”
鬱南拿起老板送的仙女棒,“我們小老百姓都是這麼過日子的大老板,薅資本家的羊毛是打工人的職責。”
楚究聽著他講歪理,不屑地嗤了聲。
鬱南把仙女棒分給他一半,“放這個吧,這個是送的。”
楚究一臉嫌棄地看著仙女棒,沒接。
鬱南憋著笑,“嚴格說來,這仙女棒是老板送給你的,你不點一根?”
楚究梗著脖子冷冰冰道:“不點!”
鬱南憋了一路的笑終於憋不住了,抓著這幾根仙女棒笑得肩膀顫抖,最後憋不住放聲大笑,聲音斷斷續續道:“煙花老板,老板居然,居然覺得你,你可能是個,是個傻子。”
楚究收拾完地上的垃圾,托著臟兮兮的雙手看著笑得前仰後合的人,咬著牙齒彆過臉去笑了聲。
楚究:“很好笑?”
鬱南點了點頭,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一般般好笑,其實也不虧啦,換了一大把仙女棒。”
楚究嗤了聲,顯然在某些錢眼子眼裡,他的臉麵就值這麼一把仙女棒。
如果他拿著仙女棒朝他揮動個愛心什麼的,那倒還情有可原。
鬱南那知道他那點百轉千回的心思,把仙女棒全插入地裡,點上火,火光劈裡啪啦地往外冒。
一把仙女棒被他玩出了滿地珍珠的氣勢。
楚究的臉更黑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仙女棒應該拿在手上揮動,一會兒比個心,一會兒畫個圓,誰能想到某些人往地上一插,就把他的臉麵全燒了個乾淨呢。
還跟他邀功,“仙女棒這麼玩好不好看?”
楚究乾笑兩聲,“好看極了。”
鬱南繼續笑,“要是煙花店的老板知道他認為的大傻子其實是世界第一聰明的楚大董事長,跺一跺腳就讓GDP抖三抖的男人,那不得要恨死自己有眼無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