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奕來不及思考為什麼賀戎川能跟自己說話之類的問題,他?擺出覺得自己要?被暴君弄死時慣常的姿態,道歉的話?念了一連串,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麼。
而賀戎川仿佛沒聽見一般,鬆開他?下巴,手緩緩向下,及至胸前,突然一把扯開他?衣裳。
貼身還穿著裡衣,什麼也沒露出來。池奕想不通這行為的含義,難道暴君要?親手扒了他?衣服,把他?扔進鍋裡煮?還是不穿衣服的時候打一頓更疼?
想至此,便覺得方才的求饒太過無力?。池奕顫抖著嘴唇,胡亂找補:“我知道您生氣,想撒氣的話?,要?不……罵我一頓?不然打我一頓也行,但是不要?往死裡打……我可以為你做很多事的!為了長久利益,要?忍一時意氣……”
對方的手本想解開他?裡衣,忽而停住,又向上行進。池奕被他按得不敢動,這才發?現賀戎川目光裡鋪著一層迷離,模糊了其後的憤怒,和一些難以分辨的情緒。
“你……聽得到我說話麼?”池奕試探。
半晌沒得到回應,此人可能正處於一種有些事看得見、有些事看不見的模糊狀態。
然而當他?思索這些時,那隻手已到達他?脖頸處,在脖根撫了一圈,然後突然一把掐住。
“不識好歹……當千刀萬剮。”狠厲聲音仿佛要?將?他?貫穿。
池奕蒙了,所以這麼半天,這人在琢磨以什麼姿勢殺掉自己?
機智的池小奕立刻意識到,對付處於模糊狀態的暴君,不能跟他?講道理論證不該殺人,不然他一時神智走岔,就聽見個“殺人”就麻煩了。趁著還沒被掐斷氣,必須說點好聽的。
指甲摳進手心,他?逼迫自己定?神,快速在腦海中組織語言。忽然間,池奕粲然一笑,“是啊,陛下,我方才的確在扒您的衣裳。平日裡不敢上手,隻好趁您睡著了,偷偷看一眼。不然若我不知道陛下身上什麼樣子,到外頭說我是您房裡的人,沒人信怎麼辦?再說,陛下生?得好看,我……我也想看嘛。”
池奕垂下目光,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他?對自己這套胡說八道非常滿意,果然感
覺脖子上的力?道漸輕。
他?鬆一口氣,說完後半句:“……我好羨慕,我也想有您這樣健美的身材。”
剛離開脖子的手倏然抓住池奕的肩膀,十分用力,骨頭被按得生?疼。池奕欲哭無淚,這話?又哪裡惹到他了啊?
肩上的力?道越來越大,麵前之人衣衫半敞,眸光洶湧,緩緩俯身貼近,嘴唇向他?脖頸處尋去……
池奕雙眼緊閉,手被固定住,毫無反抗之力?。他?不懂這又是什麼新鮮的殺人方法,難道要?咬破他的頸動脈?
撲來的氣息愈發?溫熱,一陣陣拂過他?肌膚,於滿心恐懼中,給池奕添了些酥酥麻麻的異樣感受。但預感自己即將被人咬脖子,他?全身不由自主地僵直起來,來此數月積攢的恐懼和絕望,潮水般一齊湧上心間。
腦子裡那根弦繃到極致,他?已做好迎接痛苦的準備。可片刻靜默後,沒等來疼痛,卻隻等來一點溫軟的觸感,帶著些許濡濕,顫抖著落在他一塊鎖骨處。
池奕脖子下幾塊鎖骨生得格外突出,也格外精致,平時遮在衣服裡看不出,如今一層層剝去,乍然顯露的起伏頗為誘人。
腦海一片空白,但池奕不自覺地放鬆下來,開始關注那一點的觸感。癢癢的,溫溫熱熱的,很舒服。漸漸安撫了一身緊張,也安撫了這些日子以來的驚懼憂慮。
他?在這種感受中浸泡了片刻,再次睜眼時,賀戎川已稍稍遠離,雙唇抿了幾次,又向前探頭,靠在他耳邊,含混不清吐了句:“朕有時候真想殺你。”
說罷,便看也不看池奕,突然就栽回榻上,轉過身背對他,扯來被子隨便一裹,睡了。
池奕傻在原地,眼前發?生?的事已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他?呆滯地挪到床榻另一側,找個角落蜷縮起來,心有餘悸,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所以剛才,賀戎川他?,在自己鎖骨上……親了一口?
他?這是把自己當成彆的什麼人了麼?他?的舊情人之類的。可如果是舊情人,衣服都扒了難道不應該再來點生猛的,親鎖骨就完事了?
被個男人親了一口,池奕絲毫不覺得彆扭,反而十分慶幸。隻要不殺他?,讓那個暴君從頭到腳啃一遍
他?都不介意。
隻是……賀戎川為什麼看得見他??還能跟他?說話?
池奕:係統你快出來,快告訴我是不是金手指失效了?
係統:宿主的金手指一直都很好用,而且很粗哦。
池奕:粗你個大頭鬼,我問你,是不是原書主角在某些狀態下,就算我在主角光環之內,他?也是能感覺到我的?比如在他意識不清半夢半醒的時候……
係統:意識不清半夢半醒……嗯,是能感覺到的哦!
池奕:那是不是等明天他?睡醒了,我就沒事了?
係統:如果宿主說的“沒事”是指沒有被暴君弄死的風險的話?,那一直是有事的哦。
池奕:……好了你可以滾了。
他?把這事捋了捋,所以賀戎川剛才聽見了自己的騷話?,想拿自己出氣……可做了半天要吃人的樣子,最後卻隻在人身上親了一口,這算怎麼回?事?
難道親一口就可以出氣的麼?
還有那句“朕有時候真想殺你”是什麼意思?後麵是不是省略了一句“但現在不能殺”?為什麼不能殺?暴君終於意識到自己對他有用了麼?
腦子裡亂成一團,池奕隻希望他?明天睡醒後把這些事都忘了。他?再不敢靠近那人,係好衣裳,窩在離暴君最遠的地方,靠著牆角睡了。
……
第二天一早,池奕醒來發現自己正安安穩穩躺在床上,蓋了厚厚的被子。他?這才看清床頭放著一壺酒,杯子裡的被人喝了一半。
難道昨夜那個神經病是因為喝醉了才抽風的?可這壺酒還有大半,也沒喝多少啊。
等等……賀戎川喝酒了?
他?先吃了餃子裡的藥丸,過了一段時間才喝酒,這能管用嗎?
這時楊順掀簾入內,滿麵堆笑道:“池公子醒了?早給您預備下了,就在這裡沐浴吧。”
“沐浴?大早上的?”
“陛下說了,昨夜折騰得狠了,池公子身上不乾淨,讓奴才們提前備下熱水,您起了便好沐浴。”
池奕咀嚼好幾遍才聽明白這話?,震驚之餘,低頭看看……
自己現在回到了剛穿來時的果盤狀態,除了一條大褲衩子之外,渾身上下沒有一片布!
昨夜睡下時明明隻把賀戎川的上衣給扒了,自己
是穿好衣服睡的,難道是賀戎川醒後把自己也給扒了?等到,剛才楊順說什麼……
“楊順,”池奕輕咳一聲,故作鎮定?,“你不是一直知道嗎?我們倆的關係……嗯,那都是做給人看的,不是真……”
楊順笑得愈發?燦爛,“奴才知道,以前是做給人看,以後就是真的了。”
池奕聞言當場石化,他?是認真的嗎?!
餘光裡是自己身上光滑的肌膚,流暢的線條,若隱若現的人魚線……
所以昨夜自己睡著後,賀戎川醒來,把自己扒光,然後……
不、不會吧?!
動了動手腳,好像也沒哪酸痛,卻被自己生?動的腦補嚇得魂不附體。池奕戰戰兢兢地洗了個澡,穿上衣服就往征懷宮跑。
還是得當麵問個清楚……
跑到了又記起今天是朝會的日子,他?隻好擔驚受怕地在宮裡等了一上午,賀戎川才姍姍來遲。
看到這張臉,池奕情不自禁想起昨夜這人把自己按在床上的凶狠模樣,那複雜莫測的眼神,除了恐懼,也給了他?其它一些難以言表的微妙感受。
“陛下,那個……”他?垂手立在一旁,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而賀戎川似是才注意到他一樣,隨口道:“楊順同你說什麼歪話了?是朕吩咐的,以後連他?也瞞著。”
池奕一愣,片刻的釋然後,突然又很生?氣。
這家夥是故意讓人和自己說奇怪的話?,然後躲一上午,專門嚇唬自己呢吧?!
不管是不是,他?也不敢抱怨。不然要是對方搬出昨晚自己和婉嬪合夥乾的事,或者質問他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那就不好玩了。
於是他朝那人擺了個難看的笑,“嗯,昨天忘記做布丁了,我現在去……”
“過來。”賀戎川沒再看他?,徑自坐下,將?桌上一本文件往前推,“這是你要?的旨意,蓋了朕的私印,你先拿給徐檢看過,但不必在他手裡走明路,還是你來用。”
這話?題轉換得有些快,池奕上前接過那東西,發?現桌上放著自己寫好的為史烈開脫的草稿。
這東西自己是放在盒子裡的,賀戎川為什麼會特意去翻桌上的盒子?池奕展開手上文件,裡麵竟幾乎將自己的草稿謄抄了一
遍。
他?迷茫地抬頭,對方卻生硬轉身,“此人殺了有害無益。”
池奕驚呆了,這真的是書裡那個暴君?暴君不應該看誰不爽就殺誰麼?還會考慮利害關係?
他?沒興趣揣度賀戎川的動機,反正結果是自己想要的就好。他?恭恭敬敬一拜,補了兩句“定?不辱命”之類的話?,便向外走去。
卻聽見身後低低的話?音:“在外收斂些,你胡言亂語,壞的不是朕的聲譽。”
池奕心頭一顫,腳步微頓,“我沒事的。”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謝謝。”
……
每月月初,宣威將?軍徐檢都會在中央軍操練之處觀看半日,再留半日向眾人訓話?。
烈日當空的午後,百長以上的士官聚集在點將台前,徐檢在親兵簇擁下上台。與往日不同的是,台上邊角處站了個著白衣、戴枷鎖的人。
徐檢敷衍幾句循例的話?,忽而話?鋒一轉:“近日營中流言四起,雖說拙劣至極,竟果真有人輕信。幸而捕獲始作俑者一名,今日當眾處刑。”
他?說完便站到一旁,兩個親兵將那戴枷鎖之人押上來跪著,那人嘴裡塞著布,神色激憤,極力?要?發?出聲響,也不知是想喊冤還是罵街。
一名親兵高聲道:“什長史烈,毀壞財物,蓄意嫁禍,散播流言,誣蔑朝廷,依軍法?當處斬。”
台下一陣低語,眾人神情複雜。幾名親兵全然不顧,卸去枷鎖驗明正身。徐檢擲出令簽,緩緩道:“望諸位引以為戒,今後再生?謠言,亦如此例……”
明晃晃的砍頭刀舉到空中,停了半晌,才等來將它打歪的石子。
“慢著,刀下留人——”
幫池奕扔石子的小兵迅速躲起來,隻顯得他?一人英姿勃發?。今日池奕特意著全套官服,博帶峨冠,麵目清朗氣度豪爽,笑容明如豔陽。
“徐將?軍恐怕尚未聽聞,昨日刑部才頒發?新規,令各衙門判處死刑皆須上報,由刑部複核、陛下勾決,方能執行。結果今日你便私自殺人,這是駁誰的麵子?”
池奕朗聲說著,從眾人自動給他?讓開的路踱到台前。死刑複核的方法也是他從史書中借鑒的,雖然這麼做無法?阻止賀戎川讓暗衛
下黑手殺人,但至少製度看上去更人性化。
“池公子。”徐檢朝他?拱手,並未多言。而一旁的親兵則不屑道:“刑部的規矩,又礙不著我們中央軍。將?軍按軍法?殺人,你管得著麼?”
池奕道:“刑部的規矩適用全國,中央軍自然不能例外。不過,此案之前是我在查,順便就給報了上去,結果事涉宮裡,上頭重視,料想徐將?軍會殺人,所以今日特降恩旨。”
他?登上點將台,立在正中央,雙手捧出一份文件。徐檢跪著接了,自己快速看過一遍,又交給旁邊幾名將?官傳閱。
“寫的什麼?”下頭有膽大的問。
池奕收斂笑容,麵向台下眾人,字正腔圓開口:“史烈雖死有餘辜,但他?幼失父母,此行也是出自孝義,其情可矜。況且這謠言荒唐,便是在營中流傳,想必也未有什麼人受到蠱惑。”
“定?罪,既要看行為,也要?看後果。正好這裡這麼多營中將?士,我便問問,你們中有多少人信了史烈的話?,認為餉銀遭到克扣,並且送去了宮裡?”
池奕抬手朝台下比劃,“信了的站我左邊,不信的站右邊,將?信將疑的站中間,我看看比例。”
眾人麵麵相覷,他?便重複兩遍,人群漸漸向他?右邊移動。
這樣明著問,自然無人承認信了謠言。
池奕見狀頷首,“看來此人的謠言並不高明,也沒什麼人信嘛。既然後果不嚴重,那自然講求寬仁。徐將?軍,如果去掉誣蔑朝廷一條,隻算盜竊、栽贓、傳謠幾件事,該判個什麼?”
徐檢望向兼管刑獄的郭遇,他?道:“按照軍法?,輕可杖四十,重則八十。”
池奕重新露出明朗笑意,朝徐檢拱手,“話?我帶到了,旨意是給徐將?軍的,您自己定?奪吧。”
說完便轉身大步離開,仿佛自己就是來傳話?的。
直接釋放史烈固然容易,但刻意施恩的痕跡就太過明顯。這樣一搞,放人的決定更像是民主投票的結果,明麵上好看一些。而且所有人都當眾表明不信謠言,這事就像是被蓋了戳,即使尚有人心存疑慮,也翻不起浪了。
其實這事不必如此麻煩,賀戎川交待的話?裡也沒這麼多意
思,這都是池奕自己鼓搗出來的。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定?要?絞儘腦汁,將?事情做得周全。
大約是因為任務結果和他?的小命綁定?在一起?嗯,就是這樣吧。
徐檢望著他?背影消失,便矚目台下,眾士卒都在低聲議論。
他?將?池奕給的公文遞予親兵,掐頭去尾當眾宣讀一遍。讀罷,自己接下話?頭:“現已查明,史烈所傳謠言無人相信。本將依旨意及軍法?裁奪,人犯杖六十,黜為庶卒,停發?糧餉直至與所毀財物相抵。其餘不論。”
砍頭刀換成了大杖,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
接著,徐檢繞到台下,站在隊伍最前,話?音緩和下來:“此事並非針對史烈一人,而是關乎整個中央軍。回?去若有人問起方才情形,照實講述便是。”
徐將?軍威信頗高,大家紛紛附和。還有人實在好奇,卻不敢站出來,隻在人堆裡偷著問:“剛才那個池公子是什麼人啊?莫非是前些日子傳的,宮裡爬床的男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