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2 / 2)

師尊有個秘密 貓說午後 20769 字 6個月前

“無情道動輒殺父殺母,殺妻殺子,豈能視之為正法?分明乃眾仙誤入邪道。”

話至此處,灼凰到底是合目落淚,原來,這才是正法的真相,所謂的無情道,

() 從來就是仙界斷章取義的結果。

灼凰斂裙跪地,拜謝孔思鵲,隨後起身,問道:“思鵲哥,我師父……他還活著嗎?”

孔思鵲搖了搖頭,對她道:“他已身殞道消,不在人世。但他塵緣未儘,或許另有機緣。你且回去,先解仙妖一界萬年困局,再慢慢尋他。切記提醒眾仙,日後修習正法,必會有魔侵擾,萬望正心,莫要走火入魔。”

一句塵緣未儘,到底是給了灼凰希望,她再複斂裙下拜,對孔思鵲道:“思鵲哥,在人間時,你便是我的授業恩師,如今更為我,為人界解惑,如此大恩,阿瑾緣何以報?”

孔思鵲笑道:“度化眾生,本為我天道不可推卸之責。隻是自天魔滅法後,天道受製於天魔,無法與仙界溝通。若非你我二人,在人間八年的緣分,如今也無此再降正法之機緣。此番重續法脈,你、我、懷章,我們二人,缺一不可。”

孔思鵲容貌已改,但此時的笑意間,竟隱隱有了些許前世的影子,他對灼凰道:“如今你已擁有真正的神通,咱們隨時可見。”

灼凰連忙點頭,含淚衝他一笑:“好。”

孔思鵲又道:“完整正法降世的機緣,尚且未到,但也不遠了。重整仙妖一界,以待正法。”

灼凰應下,暫且拜彆孔思鵲,回到天淵城之上。

悲天仍在奏樂,《惜安令》回蕩在整個天際。

悲天奏樂之下,無論是仙是妖,皆再難起殺心,灼凰離開那麼久,雙方都未再交戰,都老老實實地待著,各個神色懵懂,便是連眼神,都變得格外清澈。

見灼凰再次出現,眾仙眾妖,皆朝她看來。

灼凰掃了眾人一眼,看向化為原型的炎天,朝他招手:“過來。”

炎天真的不想聽話,但他的腳,卻絲毫不受他控製,老老實實地朝灼凰踏雲而去。

來到灼凰身邊,灼凰伸手,摸了摸炎天巨大的獅頭。

人群中發出一聲唏噓,炎天更是氣惱不已,可……感覺又還不錯,幾乎是念頭落下的瞬間,炎天便難以自控地低頭,趴在了灼凰腳邊。

灼凰對他道:“仙妖一界,不該敵對。從前,也不該將妖族囚禁於西洲。”

曾經在人間,她本有齊梁之分,可入仙界後,再看凡人,皆為生靈,再無差彆。

如今她見天地,見六道,見眾生,自是也再無仙妖之彆。不過都是困於六道的眾生罷了,合該共享正法,一同修行,他們真正的敵人,是為欲界之首的天魔。

灼凰看向眾仙、眾妖,朗聲傳音道:“從今往後,妖入仙界,可拜宗門,可入傳承。享仙界一切資源,受仙界律法約束。”

話音落,永崇道:“你怎敢如此?”

灼凰垂眸看了他一眼,說起來,她和師父修無情道,永崇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尤其她後來無情道心越發堅定,以至於親手殺了畢生所愛,都與永崇脫不開乾係。

方才她觀望六道時,見到了地獄道的無間地獄,殺父殺母,當墮無

間。永崇為了修無情道,可是將身邊的親友殺絕了。與其讓他在這叫囂,倒不如讓他去地獄道看看,多擔心擔心自己。

念及此,灼凰朝永崇一揮手,便以神境,將其送去了地獄道。

永崇憑空消失,眾仙眾妖霎時驚駭。不與人相觸,隔空使用神境,這是何等修為?

事到如今,所有人即便心中不願,卻也屈從於灼凰的修為,不敢再有異議。

灼凰看向青鬆,對他道:“掌門師伯。”

青鬆依言上前,灼凰眼中含淚,衝他抿唇一笑,對他道:“我已得正法,這就告訴你。你和炎天,整合仙妖一界,將正法公之於世。”

話音落,仙妖一界,齊齊嘩然。

青鬆唇角抽動,強壓著心間情緒,點頭應下。

灼凰抬手,將自己所得的一切,儘皆送入了青鬆的識海中。青鬆的神色,逐漸從不解,變作震驚,直至敬服。

灼凰再複衝青鬆一笑,氤氳在眼眶中的淚水,從臉頰上滑落,對青鬆道:“我要去找他了……”

青鬆似是想起什麼,對灼凰道:“我之前給了他壽山爐,乃上古正法時代的法器,可隱匿他的行蹤,你要怎麼找?”

難怪她無論如何都看不到他,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灼凰看著青鬆,眼裡神色溫柔卻又堅定:“那便天上地下,六道輪回,一寸都不放過,我一定會找到他。”

青鬆點頭,對她道:“保重。”

灼凰應下,隨即以神境離開。

餘下的時日,灼凰輾轉於人間的每一個角落,孔思鵲說他塵緣未儘,另有機緣。那她便先找遍人間,若人間找不到,她便去六道中找,六道輪回,總有一道是他投生之地。

一年兩年,十年八年,百年千年,她總能找到他。

……

“青梧。青梧……”

耳畔傳來喚他名字的聲音,青梧隻覺眼皮沉重萬分,仿佛這具身體,已不是他的。

有氣息進入他的身體,胸腔處一片溫熱,他費了好大力氣,方才重新控製自己的身體,無比艱難地睜開眼睛。

入目一片順聖色,好似是個人影,但視線模糊不清。

“青梧!”耳畔的聲音滿是喜色,似是有人伸手扶他,可他身體的觸感並不明顯。

青梧費力坐起身,盤腿穩住身子,這才抬頭看去。

模糊的視線,一點點恢複,好半晌,他才看清眼前的人,才能分辨音色,他隻覺喉嚨乾澀,幾乎說不出話,啞聲問道:“梅挽庭?”

“是我!”

話音落,跪在他麵前的梅挽庭,忽地淚落如雨,喜極而泣:“我真的救回了你,我救回了你!救回了你!”

青梧隻覺頭疼欲裂,這才遲遲想起,他死在灼凰的悲天之下,他們的孩子,怕是也死在了天淵城。

青梧尚不能很好地控製自己的身體,麵上的神色寡淡,饒是心間劇痛不已,也隻是輕輕皺了皺眉。

他向梅挽庭問道:“你

如何能起死回生?”

梅挽庭看向青梧身下的地麵(),手撫上他麵前的琉璃姑獲(),對他道:“妖界守宮一族鮮血繪製的再生陣,重塑了你被震碎的心臟。而妖界至寶琉璃姑獲,有塑魂之能,幫你魂體重回肉身。青梧,我是不是有幾分本事?”

青梧念及過往,不解道:“是你將我轉修合歡的消息,透露給了炎天。如今又為何要救我?”

“嗬……”梅挽庭一聲嗤笑,跟著道:“我隻是想要再生陣和琉璃姑獲,你的秘密,是我換這兩樣東西,最好的籌碼。”

青梧抬眼看著梅挽庭,他從他眼中,看出無數複雜的情緒。

可就在這時,他忽地發現,梅挽庭的身體,似是有些清透。他不禁蹙眉,伸手撫上梅挽庭的肩,不解道:“你……怎會如此?”

梅挽庭衝他勾唇一笑,眼底滿是哀色,淚眼蒙矓地看著他,一如往常般戲謔地告訴他:“因為我,無魂無魄。為了救你,我用儘全部修為,這個世上很快就沒有我了,青梧。”

青梧聞言一怔,看著梅挽庭愈發透明的身體,目光不斷在他身上逡巡,他萬分不解:“怎會有人無魂無魄?怎會?”

梅挽庭一把掀開他扶著自己肩頭的手,衝他嘲諷一笑,眼底複又流出一絲厭恨之色。

梅挽庭解開自己的上衣,褪下,周身儘是燒傷,青梧望之,觸目驚心。

他重新穿回長袍,對青梧道:“為何?因為你啊青梧。”

青梧愈發不解,梅挽庭將自己的本命法器,儘皆堆在青梧麵前:“仔細看看,認得嗎?”

青梧緩緩低頭,麵上不解之色愈濃,他拿起地上那些貝殼,竭力回想。

二百一十四年前的記憶,這才再次湧向腦海。

豐州之夜,他醒後,便想著提親求娶,可未及開口,拓跋宏譽便將他和灼凰分開關押。

那時他想,待再見之時,他定是要求娶。可條件艱難,他給不了她太好的聘禮。

但又不願禮薄,被移去城外莊子上後,他便琢磨以何為聘。

他從自己的行李中,找到了一方紫檀木盒,便想著,拆其檀木,做成一把梳子,意為白首之約,他想著叫梳子特彆些,便想到鑲嵌螺鈿,於是便和拓跋宏譽要了好些貝殼,挑了適宜打磨成螺鈿的貝殼之後,便將其餘的,放置屋角。

剛移去莊子上時,他身體雖不好,但尚不知曉自己命不久矣。每日天氣好的時候,便去院子旁連著的那座小亭中,去做那把用以定情為聘的紫檀螺鈿半月梳。

可梳子做成後不久,他便從拓跋宏譽請來的醫師口中,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最終,這把梳子,沒能送出去。

直到他入仙界,使用移情術,這才重新拿出那把梳子,作為移情的媒介,移情術成後,他便將那把梳子,扔進了大火中。

青梧似是意識到什麼,忙搜尋自己識海,他重新看到那座小亭的名字,梅挽亭。亭邊有梅,恰似梅枝輕挽,故喚梅挽亭。

青梧眸光閃爍,怔愣抬頭

() ,再複看向梅挽庭,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測。

梅挽庭見青梧終於意識到了,他慘然一笑,對青梧道:“當初在合歡宗,我之所以能輕易抓到你的命門,叫你道心動搖。正是因為,我的真身,就是你親手所造的那把紫檀螺鈿半月梳。”

“青梧……”梅挽庭直視他的眼睛,對他道:“你是造我之父,意外嗎?”

青梧心一沉,望著梅挽庭,隻覺涼氣倒灌喉間。

話至此處,梅挽庭對他的厭恨已絲毫不加掩飾,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本就是無情死物,我誕生的使命,隻是承你心願,到她身邊,僅此而已。可你,偏要移情於我。你這個人,重情重義,對愛人,對親眷,對朋友,對天下蒼生,都重情重義。我受你移情而來的所有情.欲,終不甘心再做無情死物,化生為人。”

梅挽庭聲線顫抖,雙眸再次朦朧:“可我擁有自主意識的同時,卻發覺自己置身於一片火海。我疼!全身都疼!我很害怕!恐懼幾乎將我吞噬!這便是我在這世上,體會到的第一種感覺。你知道有多絕望嗎?”

“我本以為,我要葬身在那片火海中,可一團白光,將我帶出了火海,投入人間。”

梅挽庭唇邊笑意愈發淒涼,他緩聲道:“到了人間我才知道,原來初生之時體會到的恐懼與疼痛根本不算什麼。人間,才是我遍嘗冷暖的開始……”

梅挽庭眼波流轉,目光再次落在青梧麵上,他眉微挑,對青梧道:“我起先並不記得你,也不記得灼凰,更不知道我的真身是什麼。我腦海中隻有一個男人,坐在一座叫梅挽亭的小亭中,將我捧在手中的畫麵。我一直以為,那是我爹。”

“我輾轉人間,到處找那座叫梅挽亭的小亭。可欺負我的人,真多啊……我被人販子賣到酒樓做工,受儘打罵,逃出來後,我又被乞丐搶走了所有錢。好不容易有人肯收留我,我卻因冬不知冷,夏不知熱,被當作怪物懼怕。我隻好又逃,被雜耍班子扣下,讓我冬天坐進冰桶,夏天坐火堆,成為他們斂財的工具……”

梅挽庭看向青梧的目光,涼寒之意愈甚,他繼續挑眉,道:“可惜那時,我受你影響,一心一意,隻想做個好人。不管世人如何對我,我都不曾責怪任何人。我隻是逃,未行任何報複之舉。隻是一個人活著,真的很孤獨,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我的,沒人問我冷暖,沒人管我死活。”

梅挽庭忽地低頭,眉宇間哀傷之色儘顯:“後來有位仙君發現了我,說我天生仙體,將我帶回了仙界。我以為,我的人生自此便能改變。可誰知,我竟是天生的合歡道,天生的歡愉道心。我被他們嚴刑拷打,問我是不是合歡宗的奸細,意欲侵擾正道。我被正道唾棄,飽受謾罵,可我那時,連合歡道是什麼都不知道。我在無垢宗受儘折磨,直到他們搜我識海,方才將我趕出宗門。”

梅挽庭看著青梧,已然控製不住情緒,淚落不止,哽咽道:“我那時真的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要被那般對待,受那等苦楚!青梧,我真的不明

白!”

青梧從未想過梅挽庭會和自己有關,更未曾想到,這世上,竟有一人,因他受儘這般苦楚。

青梧眼眶已紅,他伸手,扶住了梅挽庭的雙肩,竟是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梅挽庭這次沒再甩開青梧的手,他的身形,透明得愈發明顯。

他接著對青梧道:“我那時才知我是合歡道中人,我便去了合歡宗,方才過上相對安穩的日子。我本想著,待有些修為之後,我再回人間,去找那座叫梅挽亭的亭子,去找那個將我捧在手中的人。我便給自己取名梅挽庭,等著去見我記憶中,唯一將我捧在手裡的人。”

“可是……”梅挽庭麵上笑意愈發嘲諷,他望著青梧緩緩搖頭:“可是最後一次仙妖大戰,我見到了你。那日的你,何等風光,淩駕於仙妖一界之上,一塵不染,高坐神台。輕而易舉,便叫整個妖界臣服於你。

我那日才知,我心心念念以為的父親,竟是仙界無情道第一人。也是那日,我想起了一切。知道了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知道了自己遭遇的一切,究竟都是拜誰所賜!”

梅挽庭一把扣住了青梧的手腕,緊盯著他的眼睛,厲聲質問道:“你說!我該不該恨你?”

梅挽庭厲聲衝青梧吼道:“你所有的光芒萬丈之下,是我在替你承受你移情而來的所有情.欲!”

梅挽庭挑眉,嘲諷笑道:“可你真的無情無欲嗎?你若當真無情無欲,我早就應該是個獨立的人,為何還能感受到你的情.欲?為何還會受你影響?”

梅挽庭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對他道:“所以青梧,你越是無情,淡漠,高坐神台,我便越是覺得你虛偽,可笑,麵目可憎!”

“我出賣你又如何?我恨你又如何?我隻是想擺脫你對我影響,為自己重塑肉身,為自己重塑魂魄!我想做一個獨立的人,我隻是想做一個獨立的人!我有什麼錯?”

梅挽庭的身形越淡,青梧透過他的身體,已能看到他身後的桌椅,青梧任他責罵,同時滿心裡想能救他的辦法。

梅挽庭似是也感覺到自己時間不多了,他眸中的恨意逐漸淡去,轉而漫上一層留戀,他緩聲對青梧道:

“青梧,你知道嗎?前些日子,看著你眾叛親離,看著這世上所有人都厭棄你,我是真的很開心。”

“可……”梅挽庭眼中再複落下淚水,雙唇微顫,望著青梧道:“可你怎麼能真的死?怎麼能真的死?”

他恨青梧,可又難以自控地想要靠近他們,想到他們身邊。無垢宗的案子,是他親手謀劃,讓青梧帶他去棲梧峰,也是他親自為自己盤算來的。

梅挽庭已然維持不住自己的身形,身子前傾,一頭撞在青梧肩上,跟著倒進他的懷中。

他感覺到有冰涼的淚水,滴在他的臉頰上,唇邊漫上笑意,心間的恨意,到底還是消散殆儘。

他從氣海中取出胎蓮,並一顆流轉著順聖色的光珠,對青梧道:“我保住了你的孩子,你能誇我一句嗎?”

青梧竭力咽

下哽咽(),緩聲笑道:你做得特彆好(),我身死難為之事,你都做到了。”

梅挽庭滿足笑開,將胎蓮和光珠都移入了青梧的氣海,隨即對他道:“自我知曉我無魂無魄,便知此生,活在世上的唯一證明,隻有那些所經曆的一切。所以我一直在研究記憶,那顆光珠裡,是我一生所有的回憶,你替我保管好。”

青梧重重點頭:“好!好……”

“青梧,你背我出去,我想再看看外頭的夕陽。”

青梧點頭,起身,拉過梅挽庭的手臂,將他背在了背上。

他什麼神通都沒了,重塑的氣海也不過普通仙君的水平。他眼下根本看不到外頭是什麼地方,隻能聽著梅挽庭的指引,來到地麵之上。

出來的瞬間,青梧愣住,縱然周圍的環境,早已滄海桑田,可青山綠水未改,他認得,這裡便是當年,豐州那夜之後,他的囚禁之地,也是梅挽亭,所在之地。

恰逢夕陽丹紅,照在他和梅挽庭身上,梅挽庭費力抬眼,看向遠處夕陽,他對青梧道:“其實我從未見過大海,上次和你們去南海,是第一次見,你送給她的簫穗,也是我斬斷的……”

梅挽庭再無力支撐,夕陽的光徹底穿透他的身體,他側頭枕在了青梧的肩上,在他耳畔道:“我本該去她的身邊,這是我與生俱來,你予我的唯一所念,若還有機會,把我送到她身邊。青梧,彆再棄我……”

隨著他聲音淡去,青梧隻覺後背一輕,他抬手,二百一十四年前的那把紫檀螺鈿半月梳,重新落回了他的手心中。

青梧合緊了手,隨即閉目,眉峰緊緊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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