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2 / 2)

最重要的是蘇綏放在小腹上的右手,虛虛的抓著一個瓶子,藥片就是從這裡麵往外滾落的。

而他放在身側的左手,還捧著一束清冷的、破碎的白玫瑰。

白色的藥片和白色的玫瑰交錯混亂,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有些失真,就如同青年粉白的嘴唇一樣。

“安眠藥……”

顧嶼安顫抖著嘴唇,顫抖著手指,或者說他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不在顫抖的,連聲音都是如此:“蘇綏吃下了整整半瓶安眠藥……”

蘇紀還沒聽完,就慌張的衝到了顧嶼安身前,提著他的衣領強迫他把頭抬起來,盯著那雙淡黑色的眼睛,不可置信的問:“你的意思是說……蘇綏他……他在國外的時候,差點自殺過?!”

如果真是這樣……

真是因為顧嶼安,蘇綏他……

蘇紀的眼睛裡爆發出了滔天怒火,他聽著他的講述,隻恨不能殺了他!!!!

“不……沒有……”

“他沒有自殺……”

顧嶼安失了神,根本顧不上蘇紀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自顧自的繼續說:“安眠藥服用過度的劑量不僅不會使人在沉睡中死亡,反而會清醒著痛苦地死去。蘇綏很清楚這一點,他沒有服用過量,而是卡

在臨界點,讓自己像死亡一樣睡了過去。”

這當然是他在把蘇綏送去醫院急救後,負責洗胃的醫生說的。

“蘇綏想尋死,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從來沒真正做過輕生的事。”

比起尋死,更像是在找一種解脫,或者找一種躲避的方式,暫時不用麵對這紛亂嘈雜的世界,而隻有自己安靜的一隅。

“如果不是你跟他說什麼難受就自己去吃藥,他怎麼會想到要自殺的!”

蘇紀狠狠地打了顧嶼安一耳光,響聲在房間裡異常清晰。

蘇紀指著他罵道:“我現在隻後悔三年前在意大利的時候沒有廢了你,竟然還給你選擇的餘地,如果早知道發生過這種事,你他媽還能全須全尾的活到今天!”

顧嶼安被打的頭都偏向了另外一方。

他本來可以躲開,可就像蘇紀任由他打罵一樣,他也任由那一巴掌落在了自己臉上。

他們都樂意用身體上的痛苦去麻痹內心深處的痛苦,仿佛這樣就可以讓無時無刻不處於悔恨中的靈魂暫時得到那麼一點喘息的空間。

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也許被打的破皮了,也許已經青紫起來,但顧嶼安無暇分心自己的傷勢。

他忽然笑了一聲,是那種壓抑著的、絕望的、悲哀的笑聲。

“不用你親自動手——”

顧嶼安看著自己遍布疤痕的手腕,苦笑道:“我自己都想弄死我自己。”

無數次驚醒後的深夜,他隻要一看到透過窗簾灑進來的銀白月光,便又會想到當年的那個下午,在畫室看到的滿目炫白。

白月光……

嗬嗬,白月光……

沒有人知道,創作出《白月光》這部作品的天才畫家,究竟有多害怕那清冷的、仿佛死人溫度一樣的慘白月光。

是打從心底裡的怕,卻又不可自拔的沉迷著。

安瑜脫胎於那一個午後安靜沉睡的蘇綏,在另一個虛幻的世界裡,他最終還是走向了死亡的儘頭。

而於繁,也就是顧嶼安,那個背負盛名的畫家,在用後來的一生贖罪。

蘇紀因為憤怒,不斷地喘著粗氣,剛剛打過顧嶼安耳光的左手此刻都在微微發著抖,可見用到的力度有多大。

“知道這些事後……”顧嶼安掀起眼皮,有些嘲諷的看了他一眼,“是不是後悔來這一趟了?”

“連我自己都不敢奢望什麼破鏡重圓,自己都清楚永遠都不可能得到蘇綏的原諒……”

他壓著嗓子,低低的笑了起來,肩膀都跟著顫抖:“你卻說想要彌補,想要讓我和蘇綏重新回到過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蘇紀,你真的太可笑了知道嗎,你太可笑了,我看著你,就像在看一個小醜那樣!”

蘇紀任他嘲笑著自己,並沒有出言反駁,甚至連憤怒都逐漸的平息了。

等他又哭又笑的說完,蘇紀才冷笑一聲,道:“想不想破鏡重圓,你的心裡比誰都清楚。”

聞言,顧嶼安臉上的表情終於恢複了正常。

他陰惻惻的盯著蘇紀,妄圖從這人眼睛裡看出些什麼,最後卻一無所獲。

“不管是你、林望景,還是周路陽,或者是我,”蘇紀冷冷地說,“我們之中,誰沒有妄想過蘇綏會原諒自己,誰沒有妄想過和他好好的在一起。”

即便再是癡心妄想,即便再是不可能,都不妨礙這些人為了蘇綏而把自己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蘇綏就是一劑成癮藥,沒有人能在打過一針後可以戒得掉。

“我知道,他連恨都不恨我,那雙溫暖明亮的眼睛裡從來就沒有過我的影子。”

蘇紀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遠遠地傳進顧

嶼安的耳朵裡。

他想起那一次在蘇家,他和蘇綏麵對麵的貼著,那是他們離彼此最近的一次。

可即便是那麼近,蘇紀也在蘇綏的眼睛裡看不到自己。

“我不配多說什麼愛恨相關的字眼,我隻想儘力彌補曾經我做下過的錯事。”

即便是把自己最心愛的人往另一個男人懷裡推,蘇紀也隻能背過身獨自一人落淚,再現身於人前時,還是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其實蘇紀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對於蘇綏的感情。

如果說是愛情,他的的確確為“那一低頭的溫柔”而怦然心動過;

可在愛情之外,更多的是不甘心,是對於他從未走進過蘇綏內心的執念。

幼時幻想著要做好一個保護弟弟的哥哥;少年時代叛逆又無人問津,瘋狂的想要在自以為討厭的人身上取得存在感;長大後徹底被仇恨蒙蔽雙眼,早就丟掉了曾經有過的那麼一點溫情。

而現在千帆過儘後,再問蘇紀到底想要什麼,他自己都答不上來。

但想要蘇綏幸福,想要蘇綏不再經曆那些陰暗的事,想要他快快樂樂,就是蘇紀此後餘生,最大的心願。

“我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原諒你,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選擇你一次,”可當年做過的錯事,總要有個交代,“我可以幫你辦這一場畫展,在京城的任何地方,任何時間。不是為了你能不能彌補過去的遺憾,而是為了蘇綏徹徹底底的跟你做一個告彆。”

他們或許都知道答案,但對於顧嶼安,對於蘇紀這樣的人來說,這種時候,答案反而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那你可真是大方。”顧嶼安嘲諷了一句。

蘇紀充耳未聞:“隨便你怎麼說,你怎麼想的對我來說,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他後退了幾步,掃視了一圈這屋子,最後還是將目光落在了顧嶼安當做寶貝一樣護著的、那副不被人所知道的畫像上。

“祝你好運,”蘇紀冷笑道,“如果蘇綏不稀罕你的這些畫,我可以全部出高價買下。”

這些的確都是藝術品,和照片不一樣,將蘇綏的美儘可能的還原了出來。

顧嶼安想都沒想,便一口回絕了:“它們的結局隻有被蘇綏看到,和被我毀掉——”

這話像是在說畫,也像是在說他自己,帶著一種赴死的決絕。

“沒有第三種可能。”

“孤注一擲?”

蘇紀扯出抹意味不明的笑:“嗬,很好。”

“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逾期不候。”

說完,便轉身離開,沒有一點拖泥帶水。

隨著一聲重重的關門撞擊,快兩百平的大平層裡重新恢複了寂靜,仿佛從來就沒有第二個人來過一樣。

而顧嶼安,就在這樣的寂靜中一點一點的無聲腐爛,除了蘇綏之外,無人能夠將他解救。

他卷起袖子,借著冰冷的月光,端詳著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傷疤。

傷口早已經結痂了,有的很淺淡,隻是一條淡淡的白印子;有的深可見骨,往下凹陷了很大一個肉坑。

顧嶼安輕輕地撫摸著這些疤痕,除了冰涼的觸感和若有若無的癢意之外,並不像剛被製造出來時那樣錐心的疼痛。

“在你身邊待得太久,我連痛苦都忘得差不多了……”

他輕輕地歎息一聲,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全都融入了這聲歎息裡。

顧嶼安撫上那層白布,那樣的神態忽然像極了周路陽飾演的於繁,在死前最後一次撫上為安瑜畫的肖像。

如果顧嶼安找不回來蘇綏,那於繁就要去找安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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