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 113 章(2 / 2)

那實在是……太痛了。

而現在,蘇紀也不需要再去想象蘇綏曾經遭遇那些時該有多痛了——他從前總是這樣設想的。

因為蘇綏已經明明白白、痛痛快快的承認,他根本就從來沒有將那些事放在心上過。

同樣的,也從來沒有把蘇紀這個人放在心上過。

從頭到尾,蘇綏的眼睛裡就從來沒有看到過自己。他那雙眼尾上揚的狐狸眼漂亮又多情,裝得下所有人,唯獨裝不下一個蘇紀。

即便蘇紀一言未發,蘇綏也不甚在意,自顧自的說:“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因為在你之前,還有三個人也都是抱著同樣的想法。”

蘇紀猛地抬起了頭,就隻聽那人用著好聽的聲音繼續往下說:“你總是覺得,從前虧待了我,心裡被愧疚後悔這種情緒折磨著,就想著要補償,以求一個心安理得。可是從頭到尾,你連我想要的是什麼都沒有搞清楚過,就在這裡大放厥詞。”

“你的父母,也就是上一任蘇家的當家人,也懷抱著同樣的心態這麼對我媽。但那真的是補償嗎?不。”

提到蘇家時,蘇綏的眼神暗了下來,而蘇紀很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變化,心中隨之一震,好像嗅到了什麼。

“他們以補償的名義,行囚禁之實,仍舊在延續著對我媽的傷害。你從前以為是她破壞了你的家庭是吧?但我告訴你,蘇紀,我長這麼大,真正討厭的東西很少很少,這個世界看起來這麼美好,我有什麼理由去討厭它呢——”

上一刻還是繾綣的、溫柔的語氣,下一刻,便陡然冷了下來。

“我唯一討厭的,最討厭的,就是蘇家,你流著其中血脈的蘇家。”

蘇紀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蘇綏,渾身好像被一種濃霧包裹著,明明還是非常隨意的表情,可就是給人一種變了人的感覺。

奇怪的是,前麵蘇綏隨便說一句話,都可以讓蘇紀痛不欲生,而現在

他表現出了這麼具有攻擊性的一麵,話說的這麼重後,蘇紀又反而平靜了下來。

他想,不隻是你,我也一樣的討厭著我身上流著的血脈。

他想,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也知道蘇綏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在審判終於降臨的這一刻,蘇紀走在赴死的路上,卻覺得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更加輕鬆。

他發自內心的笑了出來,同時還流著不知道為什麼會流的眼淚,對蘇綏說:“好,我知道了。”

像是一種哄小孩子的語氣,耐心的,包容的,消去了所有的戾氣。

叛逆了小半輩子的不良少年,在這一刻,看起來有一種鄰家大哥哥般的感覺。

蘇綏恍惚了一下,他對這樣的語氣無比熟悉——

他們都想起了在更小的時候。那時,蘇紀就是用著同樣的語氣,每天都變著花樣的哄他那個可愛的小弟弟。

到底是時過境遷,在長大的過程中,蘇紀迷路了太久,以至於將他曾經看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也給弄丟了。

蘇綏沒有問蘇紀知道什麼了,就像蘇紀也沒有問蘇綏究竟想要什麼一樣。

明白是一瞬間的事,是水到渠成的事。明白過後,聰明人就不需要刨根問底。

蘇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短短的幾分鐘之內,他又變回了那個為人所熟知的蘇綏。

蘇紀看著他,想說些什麼,但直到人已經走到門邊了,也還是沒能將深埋在心裡的話說出口。

欲言又止,小心翼翼,蘇紀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這些形容詞會拿來形容自己。

他聽到蘇綏打開門,走到唐慢書身邊,用在自己麵前不可能有的親昵,喊著那個男人“叔叔”。

他們淺短的交流了幾句,而後是兩道一輕一重的腳步聲,一步步的,好像踩著蘇紀柔軟的心臟,將他那顆血肉做的心臟踩得稀巴爛。

蘇紀就這麼站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後半夜有護士來查房,推開門看到有這麼一個人杵在正中央,還滿臉都是淚水、一副丟了魂的樣子嚇得尖叫了一聲,才把蘇紀給叫回了神。

護士一邊給他換著藥,一邊小心地打量著這人臉色,關切的問道:“你需不需要紙巾?”

說著,遞了一包輕揚出去。

蘇紀鐵青著臉,沒有接受,麵對護士的詢問也一直保持著一言不發。

護士見狀,頗有種好心喂了驢肝肺的感覺,除了例行公事的囑咐外,一句多關心的話也沒說了。

走的時候,都還在心裡氣衝衝的想,自己又沒有得罪他,乾嘛擺出個死人臉來啊!

等她走後,蘇紀才緩緩地移動了一下位置,隻覺得渾身又痛又麻,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樣。

他隨便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強忍著疼痛,打車回了蘇家。

到家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按蘇家夫妻倆的生活起居習慣來看,他們這時候應該正在吃飯。

蘇紀冷笑一聲,自己的親兒子快被打死了送到醫院裡,他們卻根本不知道,還能心安理得的在家裡享用著早餐。

蘇紀思及此,為自己感到不值得的同時,也對蘇家和蘇家夫妻倆的怒火更甚。

他暴力的踹開了門,鬨出的動靜嚇了屋內眾人一跳。

保姆王媽最先迎上來,看清楚是蘇紀,還渾身掛彩後,嚇得驚呼道:“少爺!你這是怎麼了!”

蘇紀還沒說話,就先被蘇華東從餐廳傳來的、略帶埋怨的聲音打斷了。

“什麼事啊王媽,一大清早就在家裡吵吵鬨鬨的。”

“不好意思老爺,是少爺他——”

蘇紀用眼神示意王媽先不要說話了,性格懦弱、年紀大了的保姆有些為難,但最

後還是聽從蘇紀的話,擦著圍裙去了廚房。

蘇紀抬腳,往餐廳走去。

蘇華東和黃月琴雖然是夫妻,可平日裡兩個人的關係要有多生疏就有多生疏,就連在家裡的餐廳吃飯,都是一個坐主位,一個坐離他最遠的對麵,看上去好像是兩個陌生人,任誰也猜不到他們之間的真實關係。

蘇紀要不是他們倆的親生兒子,恐怕也要被眼前這一幕迷惑,以為這是兩個一點都不熟的陌生人。

蘇華東背對著蘇紀來的方向,他還沒意識到接下來將要麵臨著什麼。黃月琴坐在他對麵,自然可以看得見慢慢走進來的蘇紀。

但很可笑的是,連保姆都能第一時間發現自己的不對勁,他的親生母親卻隻是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就又重新低了下去,專心致誌的切著餐盤中的牛排。

她隨口說了句:“加班這麼晚才回來?坐下吃飯吧。”

但過了很久,在黃月琴的餘光中,那道高大的身影似乎始終都保持著一個姿勢,沒有變換過。

她微微皺起了眉頭,連頭都沒抬,有些不耐煩的催促道:“愣著乾嘛?沒聽到媽媽在跟你說話嗎?”

“媽媽?”

蘇紀聽著她說這兩個字,隻覺得嘲諷:“你也配當我媽?”

黃月琴的眉頭這下子皺的更深了:“一大清早的,你又在發什麼瘋?”

蘇華東也意識到是蘇紀回來了,雖然和黃月琴沒什麼感情,但他認為自己和黃月琴再怎麼說都是蘇紀的長輩,這種頂嘴的話自然不能讓他再說下去。

“彆胡鬨,”蘇華東低喝了一聲,“她是你媽,嘴巴放尊重點!”

“尊重?”

蘇紀自嘲般的笑道:“你們尊重過寧清嗎?”

這個名字與蘇華東和黃月琴而言,無異於是逆鱗,被蘇紀這麼堂而皇之的拿出來說,兩個人的臉色都變了,也不再繼續吃飯,都放下餐具,麵色嚴厲的看著蘇紀。

“寧清和你有什麼關係?滿嘴說胡話,我看你是腦子出了問題。”蘇華東吹鼻子瞪眼的,很不待見這個兒子。

蘇紀冷笑一聲:“是沒關係,同樣的,跟你們也沒關係。”

他看著這夫妻倆的臉色再也維持不住,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看,心中便湧上了一股報複成功的快感。

“你們心裡不清楚嗎?寧清恨你們恨得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逃離,一有機會就躲到國外去,遠遠的不讓你們發現。”

“她可是恨死你們兩個了,恐怕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們。”

蘇華東氣得狠狠拍了幾下桌子,大喊著“閉嘴”,黃月琴也拉下臉,緊緊地盯著蘇紀。

可蘇紀向來是個混不吝的,麵對父母的盛怒,他不僅沒感覺到害怕,反而越發暢快,仿佛這麼多年所遭受過的那些漠視、冷淡、忽略,在這一刻全都被燒了起來,燒得他興奮到快要滅頂。

“你們以為隻有寧清才恨蘇家嗎?哈,不妨告訴你們,你們引以為傲,當個寶貝疙瘩似的蘇家,不僅寧清恨之入骨,蘇綏也惡心的不行,而我,生在長在蘇家,身體裡流著蘇家的血,更是厭惡到每每想起,就為之作嘔!”

蘇華東感覺到了一股不祥的預感,竟然被自己的兒子弄得有些害怕,連氣勢都弱了幾分:“瘋瘋癲癲的,不知道是在哪裡受了刺激,跑回家裡撒潑。”

“刺激?你們給我的刺激還少了嗎?!”

蘇紀忽然拔高了音量,怪笑著說:“蘇家……嗬嗬,很快,蘇家就不會再留在這個世界上。”

黃月琴的目光像雷達一樣掃視著蘇紀,皺著眉頭道:“你到底想乾什麼。”

“當然是——”

蘇紀微微一笑,在女人尖銳的尖叫和男人憤怒的怒吼中,將餐桌猛地踹翻!

“當然是,毀了蘇家啊!”

“當然是,毀了蘇家啊!”

“當然是,毀了蘇家啊!”

“當然是,毀了蘇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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