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1 / 2)

蘇紀活了快三十年,在此之前的人生中,從來沒有想過和父母徹底撕破臉。

他雖然和蘇華東不對付,但也隻不過是小打小鬨,還幾乎都是因為看不順眼蘇綏,才連帶著給蘇華東臉色看。

至於黃月琴,蘇紀對這個母親一直都很尊敬,哪怕母親一詞於自己而言隻是一個無比陌生的詞彙。

蘇紀是京城這個圈子裡出了名的混不吝,可對於家庭,仍舊抱有那麼一點點可笑的期待。

像今天這樣徹徹底底的爆發,是連蘇華東和黃月琴都始料未及的。

蘇紀後來都忘了那一天到底和這對虛偽惡心的夫妻倆說過什麼,隻記得在自己將餐桌踹翻後,還沒吃完的早餐湯湯水水的灑了一地,甜膩的豆漿淋了蘇華東和黃月琴一身,接著便傳來了男人怒不可遏的咆哮,女人驚恐失態的尖叫,以及聽到動靜飛撲下來的汪汪狂叫的肯尼,整個蘇家雞飛狗跳,全亂成了一鍋粥。

而始作俑者蘇紀,麵對自己搞出來的這一大堆亂攤子,不僅沒有絲毫的慌亂,反而暢快的哈哈大笑,像看什麼小醜表演一樣指著父母譏諷道:“看看你們這一對模範夫妻卸掉偽裝之後的樣子,和那些精於算計、汲汲為營的中年夫妻沒有兩樣,都一樣的令人作嘔!”

蘇華東半條腿被餐桌壓住,痛的他齜牙咧嘴的。

他想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重物,卻怎麼都使不上力,一邊推一邊對著蘇紀破口大罵:“我真是瞎了眼,當初怎麼會生下你這麼個白眼狼!蘇紀,你給我等著,看我怎麼收拾你!”

黃月琴一開始被嚇蒙了,在她極度精致極度優雅的人生中,還從來沒有經曆過這麼狼狽的事。如今一遭經曆,竟然是被自己兒子弄得這麼不堪,她也是實在忍不住了,頭一次不顧形象,氣急敗壞的罵道:“蘇紀!有你這麼對待爸媽的嗎?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接手公司這麼多年,彆的一點都沒學會,隻學會了怎麼叛逆是不是?!”

麵對母親歇斯底裡的質問,蘇紀本來以為自己會很難過,很傷心,但真正麵臨這一刻的時候,他才忽然發現,內心反而是一片平靜,平靜的甚至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

他看著眼前這兩個麵目可憎的中年男女,心中一絲波瀾都沒有,竟其妙地體會到了蘇綏麵對自己時的那種心態。

不過不同的是,蘇綏是從始至終都沒有對蘇紀抱有過任何期待。看他和看陌生人無異;而蘇紀,則是這麼多年對於家庭和親子關係的失望積攢的已經夠多了,再也不對蘇、黃夫妻倆抱有任何期待。

他隻覺得嘲諷:“爸媽?黃月琴,你也有臉對我說這兩個字?”

蘇紀在那一刻所表現出來的悲觀情緒實在是太過於濃烈,以至於黃月琴一時都看得愣了,不知道該往下接什麼。

蘇紀看著母親的反應,忍不住自嘲般哼了一聲:“我活了快三十年,你們給我過了幾次生日?!小時候哪一次不是蘇綏過生日之後才能記得起來我的生日?!”

他指著自己脖子上的傷口,雖然每一次說話都是在加重傷勢,卻還是強忍著疼痛大聲道:“你剛才問我是不是加班太晚現在才回來,那我他媽的告訴你,我差點被林望景掐死,一個人在醫院裡待了一晚上,就隻有蘇綏來看過我!而你們呢?我的好爸媽們呢?彆說陪護,你們連看到我這幅樣子之後問都沒問過一句!”

“從小到大,你們沒有參加過我一次家長會,不了解情況的老師還以為我是個沒爹沒媽的孤兒!初中報考還他媽是寧清給我選的學校,不然你們連我什麼時候該讀幾年級都忘了吧?!”

“我成績好得不到你們的一點關注,逃課打架也得不到你們的一點關注,好的壞的所有方法我全都試過了,我他媽就像一條哈巴狗一樣上躥下跳的企圖

得到你們的一點關注,然而事實是什麼樣?”

“你們的眼睛裡,隻有蘇家,隻有寧清,隻有自己心裡那點惡心肮臟的想法,什麼時候有過我這個兒子!”

“爸媽?”

“嗬,”蘇紀冷笑道,“你們是真的不配提這兩個字,更不配為人父母!”

黃月琴已經完全呆愣了,對於突然爆發的蘇紀的指責,一句都答不上來。蘇紀發泄過後,便暫時放過了她,轉而看向蘇華東:“你不想把我生下來是吧?!我告訴你蘇華東,我比你更不想被生下來!我巴不得我從來沒有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巴不得從來沒有過你們這樣的爸媽!”

“你們自己就是一窩魔鬼,還要把我給生下來,把我也活生生的養成一個魔鬼,讓我把蘇綏傷成那樣!”

一提到蘇綏,蘇紀的眼神中便是止不住的恨意。

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對夫妻倆將寧清和蘇綏帶回了蘇家。如果他們從來就沒有見過麵,蘇紀會失去童年中唯一的那點幸福,但也不會在後來,因為這對夫妻而傷害蘇綏,不會讓他們之間剩下的全都是悔恨和難堪!

蘇紀一時有些情緒失控,他閉了閉眼,不想讓蘇華東和黃月琴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硬生生將那點眼淚給逼了回去。

再度睜眼時,除了眼眶有些濕潤之外,什麼異樣也沒有。

蘇華東和黃月琴從來沒有關心過這個兒子,如今更是不可能發現這細微的變化。

他最後隻留下了這麼一句話:“蘇綏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就像寧清永遠不會原諒你們一樣。”

肯尼甩著尾巴,在一片狼藉中是唯一沒搞清楚狀況的那一個。

但它在看到蘇紀轉身離開蘇家後,沒有任何猶豫,甩著尾巴追了上去。

“汪汪!”

肯尼跑動的時候總是會把肉粉肉粉的大舌頭吐出來大半截,幾步就追上了蘇紀,在他腳邊轉來轉去,似乎是在安慰主人。

蘇紀停下腳步,蹲下身撫摸著肯尼毛茸茸的腦袋,與它那雙湛藍色的大眼睛對視,一時之間又想哭又想笑。

他吸了吸鼻子,還是強忍著眼淚沒流下來:“那我以後,可就隻有你了。”

“汪!”

肯尼仿佛能聽得懂人話一樣,伸出爪子搭在蘇紀的手上,像是在安慰蘇紀,又像是在和他做什麼約定。

蘇紀在蘇家夫妻倆那裡忍了半天,最後敗在肯尼身上。他再也忍不住了似的,將頭深深地埋在臂彎裡,小聲的開始抽泣。

“我其實……真的很羨慕蘇綏,他有一個那麼愛他的媽媽,願意為了他做任何事……”

“如果,如果不是蘇家,不是蘇華東和黃月琴——”

他到現在,已經不肯承認這兩個人是他的父母了。

肯尼拉長著尾音,“嗚嗯”了一聲,趴在地上從下麵去看蘇紀。

哽咽的聲音從狗頭上方傳出來,顯得有些悶悶地:“如果不是他們……”

“蘇綏和寧清一定會過得更幸福一些。”

“這樣,他也就不用遇到我了……”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哥哥……”

肯尼覺得自己的鼻子好像被什麼冰涼的液體砸了一下,它伸出舌頭舔了舔,是很苦很澀的味道。

然後它就聽蘇紀說:“下輩子,蘇綏一定不要再遇見我。”

即便,他永遠也忘不了和蘇綏初見的樣子,忘不了那雙圓圓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蘇紀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在爛成一攤泥的人生裡遇到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荷花;然而他也同時覺得,對於蘇綏來說,遇不到自己,才是更好的事。

雖然很想抓住那一點點僅有的幸福,但相比之下,蘇綏的幸福比自己的幸福更加

重要。

蘇紀擦乾眼淚,猛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時,還有些頭昏眼花。

他回頭看了一眼蘇家,眼前模模糊糊的,看不太真切。

他依舊渴望能夠有一個溫馨的家,可那裡,並不是家,而是披著家的外殼,用來害人的地獄。

蘇紀毫不留念的轉身:他要逃離這個地獄。

同時,也要毀了這個地獄。

他在離開蘇家的時候,幾乎什麼都沒拿,隻除了肯尼之外,還帶了一樣東西。

那東西……

蘇紀眼神暗了暗,打車去了蘇綏的小彆墅。

在整個過程中,隨著時間的慢慢推移,他的情緒已經穩定了很多,腦子裡走馬觀花的想了很多東西。有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有寧清,有過往的愛恨情仇,但最後,還是隻將焦點放在了蘇綏身上。

這一趟無論結果如何,蘇紀都要去。

蘇綏見到蘇紀的時候,這人眼圈微紅,在來之前像是崩潰的大哭過一場。

兩人認識這麼多年,蘇綏見過蘇紀很多種樣子,大多數時候都是像條瘋狗一樣死咬著自己不放,精力旺盛到可以和暴躁的泰迪一較高下。

但他很少見到蘇紀哭。

是以,蘇綏乍一見到他這樣子,還有些無所適從。

“你怎麼……”

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欲言又止的看著蘇紀像兔子一樣紅紅的眼睛:“呃,我是說,你怎麼哭了。”

蘇紀一愣,似乎是沒想到蘇綏還會對自己說出這樣類似於關心的話,一時間手足無措起來,在來之前打好的草稿現在也說得支支吾吾的。

“我、我沒、沒什麼,隻是、隻是和蘇華東他們說開了。”

以那般無可挽回的方式徹底脫離原生家庭,但在蘇紀嘴裡,隻成了一句輕飄飄的“說開了”。

他看起來像是終於長大了一些,不會再幼稚的用自己做過的事去邀功了,學會將一切的事情都悶在心裡不多言語。

然而蘇綏曾經在蘇家待過不少年,作為最清楚蘇紀家庭狀況的人,自然知道他那句話裡的分量。

即便蘇紀隻是想含混過去,也根本瞞不過蘇綏。

但既然當事人不願意細說,蘇綏也識趣的不去多問。

他低頭一看,發現了正朝著自己吐舌頭搖尾巴的肯尼。

蘇綏笑了笑,俯身拍了拍狼犬的大腦袋。

比起人,他確實要更喜歡小動物一點。

或許是體諒主人的心情,這一次肯尼並沒有一見到蘇綏便飛撲到人身上,隻是乖乖地坐在蘇紀腳邊,開心的咧著嘴角,享受著來自蘇綏的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