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歌頭埋得低低的,視線模糊了,心仿佛被揉成了一團。
當初得到那個消息時天塌般的感覺仿佛又回來了,腦子裡一片迷蒙,身體開始失重,似乎要飄起來,一種掉入黑洞般的感覺。
她張了張嘴,眼淚一滴滴地落下來:“好。”
在她恍神的功夫,陸子安已經穿戴完畢,麵無表情地拉開門:“走吧。”
任家一個人都沒有來。
他們不想來,更不敢來。
任老爺子在的時候,他們怕他連累他們,畢竟誰都知道他窮。
任老爺子死了,他們更不敢來了,怕被托孤。
這任奇奇已經記事了,不一定帶得親,再說年紀這麼大,讀書生活處處要費錢,他們哪肯收留她。
有人更是揚言:“她親娘都不管她,我們還得上趕著去管?呸。”
老的沒來,小的也沒來,按這邊的習俗,老人死後得有兒子或孫子摔盆,任奇奇無法勝任。
有鄰居就歎氣:“哎……也太做得出來了……”
沒有人摔盆的死者,是無法投胎轉世的啊。
眾人紛紛感歎,當初的眼看他任家立起來了,風光無兩,又眼看他衰敗了,落到如今這個地步。
真是世事無常啊……
在他們的惋惜和旁觀中,任家那扇常年虛掩著的大門打開了。
一對宛如從畫上走下來的金童玉女出現在眾人視野裡,男的高大俊朗,女的玲瓏精致。
在他們震驚、不解、疑惑的眼神裡,那兩人走到靈堂前,雙雙跪下了。
以孝子的姿態。
應軒也戴了一身孝,直接碰碰磕了幾個頭:“我來做任爺爺的孫子!”
前麵跪著的陸子安兩人扭過頭來,陸子安盯著他:“我來就好。”
“師父,我反正無父無母,任老爺子需要一個長孫,我覺得我挺合適啊!”應軒剛才可沒閒著,一直在外頭端茶倒水,鄰裡的風言風語聽了幾耳朵,也明白在這邊來說,沒有後代是一件很嚴肅的問題。
見陸子安還準備說話,應軒壓低嗓子道:“我剛才在外邊聽了,他們這邊的習俗是必須有人摔盆,而且……你們辦完喪事就要走,這邊還有個什麼頭七什麼的……”
被他倆盯著,應軒撓撓頭,有些窘迫地道:“我就想著,我多留一陣子,好歹把人安置好……”
陸子安思忖著,這倒確實可行。
他們不會在這裡久留,但是任奇奇還要讀書,就算是想把她轉到長偃去,也得等她這個學期讀完才行……
是的,如果這邊事情處理完畢,沒有彆的辦法的話,他確實準備把任奇奇帶回長偃。
“行。”陸子安不是什麼優柔寡斷的人,當即讓出位置:“你跪前麵。”
當法師帶著他們三人繞圈,並帶著應軒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之後,一直遠遠圍觀的鄉鄰們終於反應過來。
“這是哪旮旯來的?怎麼還做上孝子了?”
“什麼孝子,這是長孫才有的禮!”
“是任老哪房子侄啊?沒聽說任家來人了啊……”
眾人的議論聲越來越大,但是靈堂前的三人卻沒有任何回應的意思。
第二天,任家沒有人過來,倒是前來圍觀的鄉親越來越多。
初時還有各種言論猜測,但到了晚上,看著他們跪拜了一天一夜也沒有怨言的姿態,眾人終於閉上了嘴巴。
第三天,任家依然沒人來,之前隻是圍觀的鄉親們開始幫忙擺桌子搭蓬。
也沒人再試圖刺探,看向他們的目光也和善了許多。
跪得迷迷糊糊中,沈曼歌還被人拉起來,往膝蓋底下塞了個軟乎乎的枕頭。
她有些訝異地抬起頭,撞進一雙溫和的眼睛裡:“謝謝。”
“哎呀,不值當的。”婦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張了張嘴,卻隻是乾巴巴地道:“你們,是好人。”
他們不是傻子,任家根本沒他們這號人。
任老爺子一生窮得響丁當,要有錢也不至於孫女的學費都總是拖欠,他看任奇奇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但凡有旁的法子,他都不會舍得她受這委屈。
雖然不知道他們打哪來的,但這跪是真真切切的,這心意也是真真的。
這邊民風純樸,喜歡這樣的老實孩子,尤其他們一個個的都長得俊得很,看著都喜歡。
有了眾人的加入,道場便熱熱鬨鬨地辦起來了。
到了出殯這天,任家終於來人了。
他們來的時機很不巧,正好是火化完,準備上山的時候。
“哐當!”應軒用力地將盆砸向地麵,摔得一地粉碎,驚呆了一眾匆匆趕來的任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