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碎瓷。
法師敲著法器,哼唱著不成曲調的詞。
任奇奇哭得眼睛紅腫,看到任家眾人氣勢洶洶地衝過來,下意識往沈曼歌旁邊縮了縮。
默默把她攬到身後,沈曼歌看向陸子安。
“誰讓你砸的?”一個高大的青年凶神惡煞地衝過來,盯著地上的碎瓷惱怒地道:“你誰啊?”
平靜地看著他,應軒冷冷地道:“我,應軒。”
我,應軒,打錢?
呸!
“任波,你乍乎什麼呢,沒見到都嚇到奇奇了。”一眾人裡,走出一個年紀較長的中年男子,朝任奇奇招招手:“奇奇,過來,來伯伯這。”
任奇奇咬緊唇,把腦袋往沈曼歌背後一塞。
這小家夥,真當自己是駝鳥呢?
把腦袋埋沙子裡,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陸子安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撫,目光平靜地看了他們一眼:“有什麼事,等任老爺子入土為安再說。”
法師連連點頭:“馬上要下雨了……”
山路難走,如果下了雨更是舉步維艱。
但是如果真這麼放過去了,人都埋了,他們再來說彆的也晚了啊……
任大伯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強自鎮定地上前幾步,朝陸子安伸出手道:“陸先生,你好,我是奇奇的大伯。”
但是陸子安在他說話前,就已經彎下腰,直接將任奇奇抱了起來,站直後也隻是點點頭:“你好。”
態度疏離,手裡抱著人的情況下,顯然也不可能再與他握手了。
任大伯伸出的手在半空頓了頓,還是勉強笑著收了回來:“奇奇,你都這麼大了,還要抱啊,快,下來自己走。”
緊緊摟著陸子安脖子的任奇奇沒給任何回應。
氣氛很尷尬,陸子安卻恍若未覺,神色淡然:“繼續吧。”
“嘭!嘭!嘭!”
煙火騰空,鞭炮震天。
任波還想上前阻攔,陸子安目光平平地掃過他,明明不帶一絲火氣,卻無端地讓他感覺心都涼了半截。
這……
怎麼感覺腿肚子有點發軟啊……
在他遲疑間,陸子安已經抱著任奇奇往山上走了。
有人從屋裡取了孝帶出來,一人分了一條,有幾個更是直接披麻戴孝,哭得肝腸寸斷。
道路不寬,全是砂礫和卵石,走久了腳心會有點刺痛。
麻木地跟著眾人前行,沈曼歌聽著那些哀樂,卻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怎麼……就這麼死了呢?
這是她再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到死亡,除了悲痛,心底一片荒蕪。
人死如燈滅。
一切,都隨著呼吸的停止而消失。
再怎麼留戀人世,最終還是化為這深山中的一抔黃土。
他們的孝服被扔在地上,會一同被處理掉。
看著他們將骨灰盒放進去,再蓋上土。
堅守銀花絲工藝的任老爺子,就這麼消失了。
目光茫然地掃過眾人,沈曼歌感覺自己憋得慌。
這些人怎麼這麼煩?哭得這麼假!
都已經死了,真要這麼難過,早乾嘛去了?
任奇奇喉嚨哭啞了,她伸手抱過來,小姑娘像隻小貓咪一樣,趴在她肩頭嗚咽。
時不時抽搐一下,邊哭邊打嗝。
輕輕撫著她的後背,沈曼歌仰起頭,聽著竹聲蕭蕭,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
下山的時候,任奇奇睡著了,應軒背著她,沈曼歌跟在身後護著,腳步踉蹌。
陸子安半攬著她,走到拐彎處時,忍不住回望。
一片荒寂,便是那位可敬的老人的歸處。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他回過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回到屋子裡之後,法師們也默默地收拾著東西:“三天後我們會再來。”
頭七。
老習俗說,頭七回家看親人,然後就走黃泉路去受罰了。
任老爺子真的還會回來嗎?
所有人都沒說話,應軒付了錢,遠遠將他們送出去。
一直站在院子裡的任家人你看我我看你,頗為躊躇的樣子。
大概是好奇他們想來乾啥,鄉親們都沒有走,各自拖了張長椅坐在外頭嗑瓜子。
他們不說話,陸子安自然是懶得去費心搭理的,他喝了口茶:“奇奇睡了?”
“嗯,把她放床上了。”沈曼歌用手支著腦袋抵在桌子上,有些犯困。
折騰了幾天幾夜,環境太吵,她根本沒怎麼睡。
現在四周陡然安靜下來,倦意襲卷,她有些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