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2)

天空陰沉得可怕,明明是大中午,卻陰暗得好像已經夏季晚上七八點,雷聲一直沒停下來。

蘇雲將手裡的香又往胖男人那邊遞了遞:“彆害羞,閻王爺也很忙的,快些說,說完我好送烏女士去入殮。”

胖男人驚恐地看著香爐上紋絲不動的黃符,天上的雷每打一下都好像劈在他身邊,身上的汗毛豎起,他尖叫一聲猛地打開了蘇雲的手,怒吼:“彆他媽裝神弄鬼的!還請閻王爺!你個賤貨!閻王爺要來,也是先收了你們這群害死我老婆的人!”

說完,男人忽然惡向膽邊生,一腳踹翻了用來放牌位的箱子,頓時香爐跟牌位都掉在地上,而在香爐倒下的瞬間,天上烏雲立馬消失,雷聲也好像從來沒出現過。

整個天空重新恢複到了碧藍如洗晴空萬裡的模樣,周圍打傘的人疑惑地抬頭,仿佛見證了什麼奇跡。

蘇雲手裡的香也掉在地上,她緩緩站起身,看著忽然大笑起來的胖男人,還有他旁邊一臉得意拍手叫好的胖兒子,仿佛在看兩個新客戶。

胖男人哈哈大笑:“就知道你們是裝神弄鬼!還請閻王爺呢!真請了,閻王爺能讓我這麼快就送走嗎?那豈不是說我比閻王爺厲害多了哈哈哈哈……”

旁邊的烏家人受不了,他們現在就想喊保鏢過來,就算警察在,大不了他們回頭賠點錢,況且,烏姑姑是被這個男人偷走的,他們還想告他拐賣呢!

就在這時候,蘇雲緩緩伸出腳去。

烏家人都認識這個曾經被蘇家排擠的假千金,從前以為蘇家隻是不喜歡女兒 ,後來烏瑜不知道從哪裡聽說,蘇雲其實是個被換過來的假千金,人家蘇家的真女兒是被她頂替了。

當時烏家人覺得,既然能被烏瑜知道,那蘇家人自己沒道理不知道,所以就不動聲色地看蘇家想做什麼。

可認識蘇雲這麼多年,他們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蘇雲從不吃虧,這小孩兒平時看著笑眯眯的很好相處,跟誰都能說上幾句話,爽朗可愛,但其實隻要惹到她了,沒有她不敢整的。

就算不講蘇雲跟烏家曾經的交情,今天她是來工作的,而胖男人父子阻礙了她正常工作,就憑借這個理由,蘇雲可以一個人打得那倆胖子生活不能自理。

烏瑾也以為蘇雲要打人,現在蘇雲可沒有蘇家撐腰了,他忙叫住蘇雲:“蘇雲,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意外給打斷了——蘇雲伸出腳並不是要走過去打那父子倆,而是一腳踩斷了地上的兩根香,原本三根一樣長的香,忽然就變成了兩短一長。

香斷裂的刹那,胖男人的小聲忽然卡住,他突然臉被憋得通紅,他趕緊捂住自己的脖子,看起來卻像肥短的手在用力掐自己脖子一樣,他旁邊的兒子還以為父親被嗆住了,就慢吞吞爬起來去給父親拍背。

其他人根本不想理這無理取鬨的父子倆,警察正在緊急調各種數據,希望證明醫院的清白,而醫生假裝配合,當沒看見。

那兒子是個蠢的,就以為父親被嗆到而已,一個勁抱怨父親剛才笑得太大聲了,不然怎麼會被嗆到說不出話來。

圍觀的人看到這個場景隻覺得是胖男人真衝撞了閻王爺,這下遭報應了呢!

就算不是閻王爺,也是他老婆的魂魄看不過眼,想給自己報仇。

沒一會兒胖男人臉都憋紅了,眼球凸起,像去潛水的人突然在重壓之下沒了氧氣,痛苦又頭腦發脹,仿佛下一秒眼球就會自己爆開。

蘇雲揮揮手讓鬼差阿休收拾了現場,尤其是牌位跟香爐,地上隻有兩短一長的香沒收回來。

“醫生,他看起來很不舒服,給他檢查一下吧,死在這裡就不好了。”蘇雲忽然出聲喊了下那邊正假裝看不見的醫生。

其實警察也假裝沒看見,他們這種事見多了,尤其這父子倆一直跟無賴似的,在公安局的時候就鬨得他們不得安寧,本來一開始說的是找失蹤的老婆,結果看到老婆被有錢人家救了,現在就改口要錢。

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們就是想向烏家要錢,最好烏家能讓他們當人上人,養他們一輩子!

加上剛才蘇雲說請閻王爺,天空就暗下來,大家心裡都祈禱著真有閻王爺來呢,雖說人不能封建迷信,可要真的有,那就不算是迷信了。

本來胖男人突然踢到了香爐,大家還真以為蘇雲就是騙男人的,結果男人笑了一陣就開始瘋狂咳嗽掐脖子,他們就覺得這男人戲真多,要是有人過去查看,誰知道他會不會突然跳起來說“哈哈哈騙你們的還真信了”。

誰都不想被當成傻子,就都忍著不去管,看他能裝多久。

結果,反而是蘇雲開口讓醫生救治。

醫生愣了一下,直接招呼了身邊的一個實習生,讓他去檢查,反正實習生被騙也不丟人。

實習生自然也看不慣這種人,慢吞吞地走過去,各種磨蹭,那個胖兒子還估計是害怕了,反過來罵實習生,讓他快一點,沒看他爸都被憋得上不來氣了嗎?

距離就那麼點,實習生是螞蟻都走到了,他忍著惡心去檢查胖男人的嘴巴、咽喉和肺部,結果發現男人真的太胖了,根本檢查不出來,他就是個實習生,對這種情況根本沒有經驗。

蘇雲看他抓耳撓腮地對著那一團肥肉無處下手,直接說:“讓你的老師來吧,這種情況,你處理不了的。”

實習生沒辦法了,隻能趕緊跑過去找自己的導師,他的導師就是在跟警察交涉的主任,給烏女士的檢查報告也是他做的,所以他對烏女士的情況非常了解,他在跟警察說,懷疑烏女士在回到烏家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還沒說完整個報告,實習生就過去說自己處理不了,而這時候胖男人已經倒在地上抽搐,一看就是快窒息而死了。

醫生回頭看到這個情況,顧不上警察的問話,直接叫人來給胖男人插管。

一般人出現窒息情況,會先做急救,發現不行後再進行插管,讓空氣可以從喉嚨進入肺部,避免病人窒息而死。

然而胖男人他一身肥肉,實在太胖了,喉嚨到肺部應該有大量的脂肪,氣管就會被擠壓得非常小,這就是肥胖的人都容易呼吸不暢的原因,所以正常急救是沒辦法做的,一旦出現窒息情況且無法緩解,就隻能打120預備呼吸機或者插管。

主任一檢查就立馬判斷出男人已經無法自主緩解,必須插管,趕緊找了其他醫生過來動手,男人本來就因為烏女士找醫院麻煩,他可不能莫名其妙死在這。

胖男人倒在地上,醫生們想抗他上推床到醫院裡進行急救,可他們一群人居然抬不動。

蘇雲立馬好心地讓自己身邊那個高大強壯的燒火師傅過去幫忙。

孔武有力的燒火師傅過去一隻手就能肥胖的男人拎到了推床上,非常輕鬆的模樣。

胖男人的肥肉仿佛要從病床上流下來,看得人一陣惡心,隻有醫生們還得送這坨肥肉去急救。

醫生們七手八腳拚了老命才把推床給推進急診部,院子裡剩下因為肥胖而不太聰明的胖兒子,他年紀似乎不大,沒了父親撐腰,就顯得非常呆滯又傻。

沒了鬨事的男人,看熱鬨的人慢慢散去,警方還在跟醫院調監控和各種記錄,他們必須得把事情搞清楚了,才能知道到底把這對父子倆的報案送到哪裡去。

趁這個時間,烏家人過來,他們不知道男人是不是被蘇雲弄進醫院的,但總要感謝人家大老遠過來幫忙。

“蘇小姐,多謝你幫忙了。”烏父沉聲感謝,他的情緒還沒過,難免帶著怒火。

蘇雲向他問好,畢竟是長輩:“烏叔叔好,這是我應該做的,既然你們來我這下單,那我得為烏姑姑的身後事儘一份力。”

隨後烏父搖搖頭:“雖然很感謝,但這是家醜,而且她的屍身一下子應該是沒辦法下葬了,加上這次這麼多人看見,老爺子肯定已經知道了,還不知道能不能在你那辦葬禮,不過我們還是會按照市場價給的。”

對方有這個想法並不奇怪,如果不是一開始衝著蘇雲的西城殯儀館沒有名氣,烏家也不會找上她,現在已經瞞不住了,那要辦個什麼樣的葬禮 ,還是老爺子說了算。

蘇雲沉默一會兒,說:“要不還是在我那辦吧?烏姑姑自己簽的字,不管怎麼說,還是尊重死者意願比較好。”

就在烏父猶豫的時候,烏家老爺子的管家卻忽然到了,這位老管家已經跟著老爺子很多年了,就連烏父都得恭恭敬敬喊對方一聲叔。

烏父沒想到父親的人來得這麼快,他還沒決定要不要讓蘇雲繼續給妹妹辦葬禮。

管家並不是烏家老宅的劉叔,而是老爺子身邊另外一個姓吳的男人,他看起來有五六十歲,整個人板正嚴肅,不苟言笑,一看就是那種隻會公事公辦的人。

“吳叔。”烏父走過去,用眼神詢問吳叔關於老爺子的意思。

吳叔對烏父點點頭,他又看了眼不遠處沒動的蘇雲,緩緩開口:“先生的意思是,你們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他二十年前管不了,現在也不想管,沒精力。”

這話說出來,不知道是冷漠還是僅剩的父愛,當年烏姑姑的事,老爺子就沒管過,但凡他有心,烏姑姑後半輩子不會過得那麼慘,現在人好不容易回來 ,他卻隻說不想管。

好像一下子把決定權交給了烏父跟烏瑾,可他甚至連自己女兒都不來見最後一麵,何嘗不是一種漠視覺得女兒沒有必要讓自己管呢?

豔鬼湊到蘇雲耳邊說:“這一定不是親女兒,哪有對待親女兒這樣的?”

鬼新娘憤憤不平:“重男輕女而已,小的時候就給很多資源和愛,想讓女兒長大了聽話,結果女兒根本不聽話,就可以斷絕關係了。”

她們這邊嘀嘀咕咕的,都是為烏姑姑打抱不平,蘇雲沒出聲。

那一邊烏父送走了代表老爺子的吳叔,回過頭來跟蘇雲說:“蘇小姐,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既然父親那邊沒意見,那我們還是按照我妹妹的意願來吧,她也不想見父親,如果見了,怕是要打起來。”

“也是,”蘇雲輕聲回答,“其實我給烏姑姑算了下命,從她二十年前跳車開始,她的親緣就斷了,老爺子不來,倒也不算意外。”

聞言,烏家人詫異地看著她,他們第一次聽這種說法。

烏瑜忍不住說:“你這算得準不準啊?我姑姑明明還有我們跟、跟她那倒黴兒子呢!”

提到那個愚蠢得仿佛智障一樣的胖兒子,烏瑜氣不打一處來,可他覺得一個人沒有親緣實在太慘了,他們作為侄子,到底隔了一層,可兒子那是自己肚子裡掉下來的肉,怎麼不算親緣呢?

蘇雲看他不信,就解釋說:“親緣這東西,是要自己承認了,才算有的,你們不覺得,以烏姑姑的性格,她沒把那胖子弄死,是因為她被關著無能為力嗎?”

但凡烏姑姑有機會,那胖兒子絕對活不到今天,父子倆都是烏姑姑心中的仇人,既然是仇人,自然算不上親緣。

烏家人想到父子倆如出一轍的一模樣,頓時覺得蘇雲這番話很有道理,烏姑姑的性格擺在那,但凡她有機會,這個兒子都不會出生。

人已經死了,如何義憤填膺都沒有用,隻能去想想如何辦理身後事。

“蘇小姐,那你覺得,這個事情要怎麼解決?你來之前,我們已經跟那無賴對峙過一次了,他的證件都是齊全的。”烏母勉強把話題拉回到要緊事上,她作為家裡唯一的女主人,烏姑姑的葬禮本來就是她在辦,男方回避。

誰知道她正跟著護士們給烏姑姑進行簡單處理呢,那父子倆就找過來了,還推搡了烏母,張口閉口就是侮辱女性的代稱,做了一輩子大家閨秀的烏母根本聽都沒聽說過那些詞,氣得差點暈厥過去。

要不是被氣到了,烏母也不會一開始就質疑父子倆的身份,覺得他們是來訛錢的,然後要了結婚證出生證之類的證件,結果這胖男人每樣都有。

就是因為他有足夠齊全的證明,警方才會受理,幫他找失蹤的老婆。

蘇雲沉默一會兒,說:“不著急,先等一等看吧,今天我們會留下來,如果他們撒潑,還有我們呢。”

不知道為什麼,在麵對無賴的時候,蘇雲這一行人看起來就特彆靠譜。

烏家人感動得不行,本來因為事情匆忙,互相還沒正式定下單子,準備今天送烏姑姑的屍體,他們順路去西城殯儀館一塊給錢的,現在烏瑾二話不說,先打錢,回頭蘇雲給不給發票都行,不給就當是感謝蘇雲來幫忙的。

蘇雲挑眉看了眼很是上道的烏瑾,安慰他們道:“你們彆太擔心,今天烏姑姑,能走。”

縱然蘇雲這麼說,烏家人還是有點擔心,畢竟那男人相當無賴,最重要的是,他是烏姑姑正兒八經的丈夫,人死之前沒能離婚,烏姑姑到死,檔案裡都得帶著某某某妻子的信息。

由於胖男人那邊還在搶救,醫院單獨邀請了警方跟烏家人還有蘇雲一行去休息,一來讓他們自己商量等會兒怎麼辦,二來胖男人一直在搶救,總不能讓他們就這麼在醫院前院站著。

休息的地方是一個簡單的待客廳,醫院主任陪同,主要是剛才還沒把檢查報告說完,他想跟警方解釋清楚,烏姑姑的死跟他們醫院真的沒有關係。

在蘇雲來之前,警方就已經詢問過烏家人跟烏姑姑之間的關係了,雙方都給出了證明,烏姑姑確實是烏家的大小姐,卻跟一個落魄的男人結婚,那男人還不像是個好的。

但凡胖男人是個好人,烏姑姑何至於一把年紀了走那麼長一段路回來?肯定是過得不好才逃跑啊。

偏偏胖男人那邊除了各種吼叫,隻會說他對老婆多好多好,偏偏烏姑姑剛好死了,死無對證。

現在就算能證明烏姑姑是被家暴逃走的,她的死跟醫院沒關係,也不能不讓胖男人管烏家要錢,因為按照現在他們在法律上的關係,烏家是胖男人的嶽家,人家找嶽家要點錢,屬於家務事。

蘇雲沒喝醫院準備的茶水,而是他們自帶的涼白開,就連那幾個鬼員工也是。

待客廳裡一時間隻有警察跟主任討論的聲音,從烏姑姑死前的狀態到身上的舊傷,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烏姑姑四肢都有骨折跡象,甚至是沒有治療生生長死了的骨折。

按照現在的醫學技術,除非重新植骨,不然烏姑姑應該是個殘疾,這樣的人不知道要廢多少心思跟精力才能走回烏家。

聽著醫生一點點分析那些報告,烏瑜直接氣紅了眼:“媽的畜牲!”

見烏瑜還準備罵,蘇雲出聲阻止:“少說兩句,彆犯口業。”

“可是——”烏瑜還想說什麼,一抬眼卻看到了嚴肅又冷漠的蘇雲,他第一次見蘇雲這個模樣,比剛才在醫院外還要肅穆。

之前無論什麼時候見蘇雲,她總會掛著那種懶洋洋的笑容,一開口不是犯懶就是氣死人,所以很多人縱然知道她不是蘇家的千金,也不怎麼敢惹她,畢竟蘇雲從來就是有理沒理都不饒人的。

而現在,蘇雲一行人的臉上都是那種非常嚴肅的表情,不苟言笑,連眼睛裡都是沒有一絲彆的情緒的,可人怎麼能夠沒有一絲情緒呢?

聽著烏姑姑這樣的故事,多多少少都是會生氣的,最少也應該覺得可憐。

蘇雲靜靜看著他,說:“死亡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至少在你姑姑下葬之前,彆犯口業。”

大抵是蘇雲的臉色,烏瑜忍著氣閉上了嘴,烏父跟烏母都沉默地閉上了眼,跟兩個孩子不同,他們是見過妹妹有多活潑靈動的,現在聽著這些,比起兒子們的生氣,他們更覺唏噓,總會想,當年要是老爺子願意去抓烏姑姑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