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53(2 / 2)

查無此人 [刑偵] 木尺素 14835 字 4個月前

重逢幾下這個動作,他慢慢恢複如常,然後站直身體,再對祁臧道:“心理學上有個名詞。我剛才隻是試了一下,是不是真有可能實現。”

“什麼名詞?”祁臧眉頭皺得更緊。

許辭嚴肅了表情,張開口,用有些虛弱也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道:“意念自殺。”

關於“意念自殺”,美國心理學家克拉特曾對小白鼠做過一個實驗——

小白鼠的胡須具有探測聲波的功能,直接把它放進水中,它能夠很自如地遊到岸邊、繼而自救上岸。

這是因為它發出叫聲後,聲音撞上水池邊緣形成了聲波反射,它的胡須能感受到這因種聲波,進而幫助它測算岸邊與它所處位置的距離。

但如果把老鼠的胡須剪掉,它發出叫聲後,就無法再感受到反射回來的聲波,它會認為自己處在沒有岸可以靠的汪洋大海中央,從而陷入絕望境地,最終放棄掙紮,結束生命。(注)

人身上也有類似的例子。

曾一位在高壓電器場所上班的工人,他觸碰到了一根並沒有通電的電線,卻立刻身亡,甚至身上還出現了觸電身亡才會呈現的特征。

此外,還有一個在大型超市工作的人,在冷藏室盤點時,他不小心被同事鎖在了裡麵。那晚冷藏室沒有通電,但他還是被“凍”死了。

“當年我為了應付劉副廳對我的心理檢測,看了相當多的心理學書籍。‘意念自殺’這個概念,就是我在那會兒看到的。”

許辭道,“從法醫學解剖結果來看,它和嚇死的生理反應差不多,歸根結底還是腎上腺素的問題。不過心理學上對這個概念有明顯區彆於‘驚嚇’的解釋。驚嚇主要是恐懼導致的。但‘意念自殺’更指向無望、絕望這種情緒——

“人處在極端絕望的情境中,生理機能會在意識作用下終止,使自己免受死亡的痛苦。”

聽完許辭的高能分析,祁臧向來是在第一時間誇讚他。

這次卻不然。

祁臧扶住他的雙肩,嚴肅地看向他的眼睛,聲音驟然嚴厲起來。“你說什麼?剛才你在模擬那個情景?

“——你該不會是在通過想象,逼自己陷入極端絕望的情景,然後逼去體會夏蓉的心情,甚至實驗你會不會因為‘意念自殺’而死去?

“你知不知道這麼做有多危險?萬一我來晚了呢?萬一真出事兒了呢?!”

祁臧語帶嗬斥,格外淩厲。

許辭被訓得一愣一愣的。好不容易等祁臧停了,他道:“第一,我隻是通過想象,儘可能嘗試著接近她當時的狀態,體會一下瀕死的感受。但我僅僅是想象……想象而已,不會有什麼問題。第二——”

許辭舉了一下手機,看向祁臧的眼裡倒是有淡淡的笑意,“我已經把‘1’設置成了撥打你手機號的快捷鍵。我知道,如果我真的陷入絕境,你一定會接我的電話,也會第一時間來救我。

“所以……跟夏蓉不一樣,我不會陷入徹底絕望的境地,以至於逼自己的意識殺死自己。”

祁臧仍是後怕,在許辭解釋完畢之後臉色仍未見好轉。

他依然嚴厲地看著許辭,直到許辭主動伸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輕輕捏了一下之後,才勉強漸漸緩和下來。

然後他歎了一口氣,注視著許辭的眼睛問。“看來你是相信我……你是真的相信我了?”

“嗯。我相信你。血鶯那件事後,我更沒有理由不信你。所以祁臧,其實我是想說……”許辭話說到一半卻忽然停了。

祁臧覺得狐疑,觀察了一會兒他的臉色,問他:“嗯?想說什麼?你、你該不會想回答我在車上問的那個問題?”

許辭避開他的視線,直接往外麵走去了。“回頭再說吧。你過來得還挺快,是在物業那邊問到結果了?”

“對。”祁臧點頭,還欲追問,許辭打斷他。“那走吧,夏蓉老師那裡應該差不多了。我們去找他。”

“誒,小——”

“現在這事兒還有很多疑點。從目前得到的線索看,我隻能猜測袁爾陽用來嚇夏蓉的元素,跟水有關。

“可對於正常人來說,即便有母親迷信、以及溺水經曆的影響,不該會怕到寧肯‘意念自殺’,也不敢麵對水,更何況夏蓉遇到的那些水應該不是真實存在的。

“既然夏蓉老師是除了袁爾陽以外唯一跟她說得上話的人,我們從他那裡或許能得到很關鍵的信息。”

“行。”祁臧不再勉強,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出發。”

·

越野車再度駛入夜色,它從頗為荒涼的郊區駛向處處華燈的繁華市區,像是孤狼從寂靜森林奔向喧囂。

“夏蓉的老師叫……曾成華是嗎?他的基本信息你安排人調研過了?”

坐在副駕駛上,許辭這樣問祁臧。

祁臧點頭。“他自己開培訓班的,手下培養出了很多優秀的彈鋼琴的好苗子。我記得就在……對了,他以前就在第七初級中學那附近開的班。你從前是在哪裡上的中學來著?”

“你、你說什麼?”許辭忽然道。

許辭平時說話的語氣總是淡淡的,語調非常平穩,聽上去像是個感情匱乏的人。

這次他說這四個字的語調卻顯然有些不同尋常,尾音隱隱有著壓抑不住的上揚、尖銳,聽得出他非常吃驚,而他正在竭力隱藏這種吃驚。

“怎麼了?”祁臧皺眉往副駕駛座上看了一眼,“難道你認識這個老師?”

過了許久許辭才開口。“不。我不認識。”

這會兒他的語氣已恢複平靜,聽不出任何端倪。

祁臧直覺有些異樣,追問了句:“你如果不方便的話……在車裡等我,或者附近有沒有什麼商場咖啡店,我把你送過去,你在那邊等我?”

“不用。我跟你去。”許辭道,“我剛才隻是想到一些過去的事情,跟曾老師無關。一起去見他吧。”

祁臧還是覺得不對。“真的沒問題?你沒騙我?”

許辭:“沒騙你。”

“再騙我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

“現在沒想到,那就打個欠條吧。騙我一次,你就欠我一次,至於欠什麼……等我想好了再兌換。”

“行。同意。”

交談到這裡,祁臧又多看了許辭幾眼,確認他確實沒有什麼異樣,這才專心開車。

兩人很快到達曾成華家中。

他的住宅挺大,是躍層式的。

躍層部分有幾乎一半的空間被他做成了琴房,用隔音的鋼化玻璃與其他空間隔開。

琴房外的半開放式空間則做成了茶室。

今晚曾成華就在這間茶室裡招待祁臧和許辭。

許辭在車裡補過了妝,見曾成華是以妝容精致、而又有些暗黑冷酷的章小雨的身份。

祁臧說了兩句客套話感謝曾成華願意提供線索,也沒多介紹章小雨是誰,快速切入了正題。

他問話的重點,是夏蓉怕不怕水、是否有什麼心理疾病。

“蓉蓉怕水我是知道的。她本來不怕的,她媽老說她犯水災,天天念叨,加上她確實溺過水,她就有心理陰影了。”

曾成華道,“我記得……她高考結束,拿到了錄取通知書的時候,為了給她慶祝,我帶著她還有一幫孩子去海邊玩了。我是想讓她克服一下恐懼心理。如果能學會遊泳,總是沒有壞處的。”

祁臧問:“那個時候,她並沒有抗拒去海邊?”

“沒有抗拒。”曾成華搖頭,“她隻是不願意下海。但在沙灘上玩玩沙子什麼的,眺望一下海上的風景,她還是願意的。”

話到這裡,似乎想到什麼似的,曾成華皺眉道:“警官你這麼一問,我倒是想起來……近些年來,她怕水的症狀,好像是越來越嚴重了。我記得她跟我說過,她覺得這世上或許真的有玄學的存在。她說,她母親找那算命的說得對,她一定會死在‘水’上。她說……

“哎,她說,她有次在家裡的大床上睡得好好的,醒來後居然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出現在了浴缸裡。浴缸裡的水是滿的,淋浴頭也是開著的,可她頭朝下埋在了浴缸裡……反應過來後她趕緊跑出浴室,大口呼喚她老公的名字,然後她老公抱著她回房,安慰了她很久,她才恢複平靜。

“那還是在袁爾陽那棟大彆墅裡發生的事。我印象裡,後來她就把她自己在婚前買的那棟一直空置的房子裝修了,那個房子沒有放浴缸。後來她就總想著回那個沒有浴缸的房子住。

“類似這樣的事,發生過好幾次。蓉蓉跟我提起的時候,我一開始覺得這一切可能是她的幻覺。可她堅持說不是。她說,她經曆的一切,袁爾陽都看在眼裡,可以替她作證。

“於是我又覺得,她或許是在夢遊。可她說,有一次她還是在家裡睡的覺,醒來後卻在好幾十公裡外的湖裡。要不是正好有好心人路過救了她,她就死了。應該就是那些事情發生過後,她就對水徹底有陰影了,一看到水就怕得想哭,怕得路都走不動了。”

最後曾成華給了祁臧一張名片。“我以前抑鬱過,找過一個很不錯的心理醫生,喏,就是這個。我把這名片也給過蓉蓉。不過蓉蓉去沒去,我就不知道了……

“哎,這兩年,她連我都見得少了。我幾次打電話過去,她總說自己過得很好,袁爾陽是世上最她最好的人,也是她的唯一依靠,讓我放心什麼的……

“怪我啊。怪我信了她的話,以為她隻是生了孩子當了媽,忙得沒時間顧及我這個糟老頭子……沒想到啊……我要是多給她些關心,或許不會發生這種事……”

看得出曾成華極為心疼夏蓉,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上了年紀的人經曆過太多的事,本是輕易不會掉眼淚,這偶爾一掉起眼淚來,也就格外惹身邊人傷感。

照顧他的傭人趕緊上前拍拍他的背幫他順氣。“哎喲,曾老師小心身體啊!”

祁臧也趕緊開口說了些寬慰的話,並承諾一定儘快將真凶緝拿歸案,半晌後曾成華的心情總算勉強平複下來。

“來,喝點茶吧。我再想想……想想蓉蓉還有沒有什麼事兒。”

曾成華親自給祁臧、許辭倒了茶。

許辭接過茶道了一聲謝,舉杯喝茶的時候,目光抬起來,不覺往茶室後方的琴房瞥了一眼。

鋼化玻璃上貼了膜,叫人看不清裡麵的詳情,不過隱約可見鋼琴旁坐著一個人。他沒有彈琴,也不知道在裡麵做什麼。

許辭剛想到這裡,琴聲就被奏響了。

裡麵人彈的是一首非常簡單、旋律卻極為憂傷的曲子。

那是貝多芬的《月光》。

“裡麵的人是……”許辭放下手裡的茶杯,不覺開口問。

“哦。”曾成華想起什麼來,看向許辭,“那是我的學生。剛才我和他在陽台上看到你倆走過來。他說……他想單獨見見你。”

聞言,許辭的心臟忽然一沉。

伴隨著《月光》這首曲子,他站起來,慢慢走向琴房,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直到推開玻璃門,走進去看到那人的身影時,內心深處某種強烈的不安總算在這一刻得到了印證。

許辭瞳孔驟然一縮,下頜迅速收緊,後背、肩頸線條全都繃直,雙拳也不由緊緊握了起來。

那人卻還在兀自彈奏。

直到過了整整半分鐘,他修長的十指才緩緩離開琴鍵。回頭看向許辭,他有些惡劣地一笑。

“四色花殺了葉岑,殺了井安康,接下來還想斬草除根殺掉他們的兒子。就在這個時候,四色花發現公安局的大人物劉洋副廳長正在尋找他倆的這個兒子,以便給予他保護……

“然後四色花就把你送到了劉洋身邊,讓你裝成井望雲,繼而混入公安係統,成為他們的內奸。

“許辭,你覺得這出戲如果這樣演會怎麼樣。是不是非常精彩?”